「我不信!」她想也不想地揚起玉掌,才想朝他面上招呼過去時,即遭無冕緊緊握住。
「我就老實告訴你吧。」他冷冷低笑,愈說愈加重了手指的勁道,幾乎要折斷她的手腕,「你眼中的那個子問,只是個假象,真正的她,並不是你們所想的那般,但可悲的是,她卻不能似我這般扯開束縛,態意放肆地露出她的真面目,只要她在神界一日,她也就益加痛苦一日——」
「住口!住口……」痛苦不已的繁露,在他忽地使勁一握下,隱約地聽見了手骨的斷裂聲。全然不顧整個武將林裡的神仙都在看,也不管他所欺負的是不是個女人,在折傷了她一腕後,無冕嘲弄地以一指抬高她的下頷。
「比起安排好的謊言,真正的事實,很痛是不?」
「子問……不是那種人……」痛得冒出一身冷汗的她,咬牙忍著手腕的疼,「她善良,又為他人著想……就算明知不可為,為了朋友,她也還是咬牙照做了……」這樣知情善意,溫柔款款,總是為他們著想的子問,怎可能會是無冕口中的那等女人?
「你這女人也夠固執了。」無冕有點受不了地瞧著她那死死板板、說什麼也不信的目光,「這麼著吧,告訴我,你與子問相識幾年了?這幾百年來,你可曾看清過她的身份?」
「身份?」她腦袋空了空,有一陣子沒法反應。
當她一逕地神遊太虛之時,無冕粗暴地一把捉住她的發,使勁往後一扯,逼她不得不抬首看著他。
「告訴我,你可知子問她是哪界眾生?她又來自何處?」他一步步進逼,直將她逼到園子裡最壯碩的一棵櫻樹前時,這才停止了腳步。「說話呀,你與她,不是朋友嗎?那麼那些關於她的小事,你這個朋友總該知道些許不是嗎?」
她不知道。她……從來,就不曾知道子問不想讓她知道的事。
幾百年來,曾經無論要去哪,都會與子問一塊牽著手去的她,根本就不知這幾個月來,子問在人間發生了何事,但她卻清楚地記得,在那一個遙遠的夏天,藍天甚高、徐徐吹拂的南風在穿竄過山谷後,帶來了山谷涼爽的冷風,當她倆在溪畔洗完了衣裳,也將洗好的衣裳曬起後,也不管他人看是不看,她們就是睡在樹下,無聲地一塊看著那一片曾經只屬於她們的藍天……
相識數百年,她不知子問來之何處、又是何等眾生,以往,每當她對此感到懷疑時,她就會找上那個將子問帶回神界寄住的青鸞,可是只要一提到這問題,青鸞的表情就變得很閃爍,而子問則從不主動開口說這事,就算他人有心要問,也總會被她巧妙地避開這個話題。
因此,她不知子問是否曾有著「過去」,她甚至不知,子問又是為何來到神界。
在她一逕地發起呆時,失了興致的無冕放開她的發,才想離開此地時,繁露驀地捉住他的衣袍逼他停下腳步。
「她是子問……」她用上所有的力氣,直拉住他不許他走,「子問就是子問,她來自哪兒又是誰,這些全不重要……」
「那,究竟什麼才是重要的?」
天外飛來的一問,令繁露怔愣了好一會兒,當她抬起頭來時,她的雙眼不意落在無冕帶著冷然笑意的面容上。
「就由我來告訴你吧。」他欣賞著她嬌容上的痛苦與慌張。
「告訴我什麼?」
「她根本就不曾存在過,未來,也不會留下。」
霎時忘了該如何言語的繁露,只是靜靜地瞠大了雙眼。
「你心中的子問,她與天地萬物都不同,因為她並沒有所謂的過去,也從未有過所謂的人生。」
一道寂寞的身影在繁露的腦海裡一閃而逝,令她不禁想起,在幾百年前,當她仍是個孩子時,只要子問有空,她便會和子問待在一塊,可是子問偶爾會獨自走至窗口,眺望不知處的遠方.而那時她的神情……
有些孤獨,有些微憤,也有些不甘。
「真實與謊言,你選擇相信哪一個?」一逕欣賞著她面上千變萬化神情的無冕,刻意再推她一把。
幾經反覆思量,繁露無奈地合上眼。
「謊言……」他的眼中盛著意外,「為何?」
「因為……子問希望我們相信她的謊言,而這,也是我所能為她做的。」幾百年的相處下來,她相信,在這兩者之間,子問定會要她這麼做的,而不是拿著刨刀,一下又一下地,刨下子問的血肉筋骨,就只是為了找尋一個子問不願啟口的秘密。
可最令她心痛的是,身為友朋,她並沒有強大的能力可以保護子問,只是一介平凡天女的她,所能為子問做的,除了選擇相信外,其他之法,竟然一點也沒有……「這就是你對友情的深度?你們這些個神,也真夠自私了。」無冕不屑地瞧了她一眼,衣袖一掩,獨自步入神界春日裡即將到來的暴風之中。
獨獨……留下了一臉茫然的她。
「貴……貴客?」
一逕走在前頭的子問,當跟在身後的廣目又是問得戰戰兢兢之時,邊走邊朝身後舉起右拳。
「再用那種抖音喚我,我真的會考慮把你拖回去,然後恭請那位滕玉大德成全我的願望,把你綁在柱上再好好的嚇你幾天幾夜。」這只高頭大馬的鬼輩,究竟要對她這張臉畏怕到何年何月,才會甘心放棄他那不知打哪來的恐懼?
「咦?」走在她身旁的法王,則是一臉愛笑不笑地,「這位貴客,前陣子你不是挺感性的嗎?虧你還收斂了本性沉靜了好些日。」枉費他還以為她終於被藥灌昏頭了,或是給滕玉虐瘋了,沒想到,她的反常德行卻是來得快去得也快,害得他直緬懷那段她足不出戶也不找全莊麻煩的她。
她再揚起左拳,「若想再死一回,那就繼續說下去,相信我,我會很樂意幫你重溫舊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