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幹嘛一直想把它丟掉?」
呵,溫吞的她也開始會發飆了?只可惜,嬌聲嬌氣的,令人酥麻。
他垂眸沉思地咀嚼,仔細切割盤中菜餚,半晌不回應。
本以為,她的小小反擊意外奏效了,打中要害,讓他啞口無言。她還來不及竊喜,就反被他攻得啞口無言。
「妳抱著這麼醒目的東西逃亡,等於是在沿路留下線索供追兵查緝。我已經盡量讓我們看起來是有錢有閒的觀光客,盡量故作悠哉,比較不會給人留下什麼特別印象。妳倒好,處處替我扯後腿,就只因為妳捨不得那套垃圾。」
這……她並不知道他有這些盤算啊。「我沒有捨不得,而是這套西裝是潔兒千叮嚀萬交代,一定得幫她帶回台北的。」
「什麼西裝會有這麼偉大?」別笑死人了。「她不會叫對方寄到台灣去嗎?她既然都捨得買下幾十萬元的西裝,還會付不起幾千塊錢的快遞運費?」
也、也對啦。「但潔兒不是打電話跟你說,這裡面藏有一幅畫……」
「聽她放屁。」
忽來的粗野咕噥,愣得她傻傻眨巴。沒想到這麼高傲高調的他,也會講這麼低俗的話,突兀得讓人一時頭腦轉不過來。
「不信的話,妳打開來看就知道。」裡頭根本不會藏有那種東西。
「不行。這不是我的東西,我只是受人之托……」
「要是人家托妳運送毒品或走私呢?妳還要笨笨地忠人之事?」
「你不要亂講!」她惶惶輕嚷,左顧右盼,坐立難安。「什麼運毒走私的,你想像力未免太豐富。」
「那妳就丟啊。」何必抱著?
「我答應過潔兒的事,我必須做到。而且,潔兒雖然愛玩,卻不會去玩違法的事,她懂得分寸。」
「妳確定?」
「我覺得……應,應該是這樣沒錯。」
「妳認識的是幾年前的她?」
呃……
「最近的她,妳到底有沒有見識過?」
「妳不知道她這次的戀情搞出了多大的風風雨雨?」
「妳會不曉得熱戀中的女人,為了取悅她的男人,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他的句句逼人,壓得她喘不過氣,無法招架。
「妳或許有令人景仰的高貴情操,不會去翻動別人委託的東西,但我看來更像是妳有什麼把柄在潔兒手中,所以沒膽違抗她的任何命令。」
他怎麼……這麼討人厭!
「你呢?你跟潔兒又是什麼關係?」她緊緊圈擁懷中西裝套,彷彿保命的盾牌,忿忿不平。「你也有什麼把柄在她手中,所以不得不乖乖聽她吩咐嗎?」
他非常、非常、非常不欣賞這種差勁的表達方式,森然低吟:「妳覺得我是在乖乖聽她吩咐嗎?」
「那你就借我錢,我們各走各的。」何必彼此一路折騰下去?
「問題不在於有沒有旅費,而在於有沒有常識。」
「我知道怎麼買機票!」她刻意以英文嬌斥,證實她有足夠返台的溝通能力。
「妳恐怕還沒登上飛機,就在機場大廳被等在那裡的幫派分子綁走。請問,妳那時候要怎麼使用妳買到的機票?」
她不懂,事情為什麼會搞得那麼複雜?
「潔兒偷了別人收藏的贓品,想運回台灣卻又怕被逮,就找妳這搞不懂狀況的人做她的替身,混淆視聽,自己逃之夭夭,優哉游哉地讓妳去替她冒險犯難。」
「這……我這套西裝裡面,藏著一幅贓品了?」
「我不覺得。」畫一定還在潔兒那隻狐狸手上。「但她故意讓那些追兵這麼覺得。所以所有的追兵都衝著妳來,要搶妳手上的東西,她則瀟瀟灑灑地輕鬆離開。」
「那些追兵是——」
「是那位遭竊收藏家雇來的。」失竊的畫既是贓品,對方當然不敢報警處理,只能以黑制黑,私下解決。
「那你呢?」在這場遊戲中是什麼角色?
他的視線倏地由餐盤調向她,箭一般銳利猛迅,穿透她腦門似地堅決持續,像在剖析她這怯生生的一問,是基於釐清事件的立場,還是基於一個女人和男人之間的立場。
他、他幹嘛這樣盯著她不講話?他大可一如平常地刻薄回應啊,何必這麼……
侷促的氣氛,撩起幾分曖昧,令她不自在。
他骨節分明的巨掌優雅支起高腳杯,老練品味紫紅寶石般的葡萄酒。但那雙有力的深邃大眼,一瞬都不曾離開她逐漸臊紅的臉蛋。
她忍著盡量不閃躲與他的對視,也努力不讓他們先前在盧加諾小飯店內的激情記憶浮現腦海,拒絕想起在滿床散落的食物間,他曾如何舔遍傾倒在她雪嫩嬌軀上的每一滴醇酒。
啊,對了,他好像以吻灌了她好多酒。所以……他們是酒後亂性了?
「妳最好暫時別碰酒。」
她在他的淡漠呢噥中一怔,傻傻低望,還真的看見高腳杯已被她舉在身前,嚇得趕緊擱下縮手,彷彿它會咬人。
他疏離垂眸,以餐巾拭去隱約笑意,並不想對她施以過多的廉價友善。
「我先回臥鋪車廂去睡了,妳自己慢用。」
喔。但是……她剛才好像問了他什麼問題,只不過自己一時也想不起來。
他會不會覺得她很隨便之外,也覺得她智商很低?
哎,伶牙俐齒的人,總會讓人感到很聰明,反應快又靈敏。而她,天生就是慢慢思考、慢慢發言的個性,只適合做哲學家,不適合在商場跟人廝殺打拚,或經營人際。
原來這趟單純旅程,一點也不單純。
不過,這些都將結束了。至於這套西裝……
丟了它,這也未免太過相信魏君士的片面之詞——她和他之間甚至還稱不上認識。留著它,心裡又七上八下,不知道裡頭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會不會因為裡頭夾帶一幅贓品,而在海關檢驗時被逮捕?
啊,好煩。所有的迷惑,一圈又一圖地重重圍困她,找不到出路。
正當她沮喪成一團時,餐車的女服務生送來了水和藥。她莫名其妙,怎會有這麼奇怪的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