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周主任都這麼說了,黑川徹只好勉為其難的答應。「就按兩下。」
「是!」她對他行個禮,開心極了。
「小聲點,吵死人啊?」黑川徹又瞪了她一眼,他瞪人的時候極具威嚴,小孩看了甚至會哭出來,不過紀筱紅就是不買這個帳,嘻嘻笑個沒完。他不只一次覺得詭異,為何他總拿這丫頭沒轍?是她太白目,還是他不夠凶狠?無論如何,她臉上笑容似乎永不凋謝,說真的,看久了也挺順眼的。
周雲青悄悄走出辦公室,他還有工作要忙,而且他也很識時務,老闆都二十八歲了,從未傳出好消息,讓老闆的娘相當擔心,現在該是一個難得機會。
門一關,室內只剩兩人,紀筱紅開始吃力地、賣力地替黑川徹按摩,這男人的身體有如鋼筋水泥,顯然是長期工作過度,脖子和肩膀都緊繃極了,若不用力給他抓下去,根本化不開僵硬部位。幸好她剛吃過兩個便當,全身能源充足,加上滿腔奉獻精神,等著瞧吧,絕對爆發力十足。
過沒多久,黑川徹閉上眼,靜靜享受,沒想到這丫頭還有點用處,按摩起來頗為帶勁,不知不覺地,他的呼吸平緩了,頭痛也減輕了。他明白自己的症狀,發條上得太緊,難免會卡住,是該適時的放鬆自己,否則這條路恐怕走不遠。
說來奇妙,自從新員工上班後,雖然少了藍文泰做為強力後盾,他的心情卻沒有以往緊張,可能是這丫頭的笑容感染,總覺得天塌下來也不要緊,此時再加上她的神奇按摩,效果更是顯著。
「好了,停。」二十分鐘後,他睜開眼,頓覺神清氣爽。
「老闆,舒服嗎?」她雙眼晶晶發亮,像只搖尾小狗,期待主人讚美。
「還可以。」這是他的老毛病之一,十分的事情只用三分說明,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大概是孤僻的個性使然,他不喜歡太黏的人際關係。
「耶∼∼」雖然只是淡淡三個字,紀筱紅卻笑開了懷,令他心中迷惑更深。
這女孩有種奇特的力量,彷彿不知「失望」為何物,老是這麼陽光,會不會太耀眼了些?
總之,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黑川徹站起身振作精神,大步走進往生室。
紀筱紅跟在他身後,內心嘿嘿直笑,她應該是全世界最靠近黑川徹的女人吧?不只能看盡他的酷樣,剛才還使勁摸了好久,就算只能自我陶醉也算艷福不淺。
來到工作台前,她指著自己完成的作品,不無得意的問:「老闆,你看這樣還可以嗎?」她自覺進步神速,比一開始的慘不忍睹好多了。
「爛。」他只用一個字,精確表達。
「怎、怎麼會呢?」她不僅,她已經竭盡所能啦!
「光做表面功夫是不夠的。」黑川徹比冷氣還強的眼神飄過來。「你別以為客戶是死人就能打混,家屬一眼就看得出來,什麼叫好妝和爛妝。」
「喔……」學海無涯,為了薪水和尊嚴,只得更努力嘍!
他對她伸出手,不是要邀舞,而是下達命令:「棉花、粉底液。」
「是!」她拿來這兩樣東西,看他打開客戶的嘴巴,在雙頰內塞進少量棉花,讓凹陷的面容稍微豐滿些,卻又不顯得太過突兀,接著他在屍斑處抹上粉底液,以指腹輕輕推開,因為屍體會逐漸僵硬,不可省略半點功夫,才能讓粉妝服帖持久。
他不需說明什麼,她光看就明白他的用意,半開玩笑的說:「老闆,你技術真好,等我掛了,也要拜託你幫我化妝。」
「員工一律打對折,希望你用得上。」他回答得卻很正經,人生難料,隨時可能說掰掰,這家禮儀公司是父親創立的,他從小耳濡目染,很自然也投入這一行,看過太多死亡故事,他明白死神就站在人們左右,轉個身就有機會碰上面。
他面對死亡的態度是理智的,唯有死亡才有促成新生,若地球生物都長生不老,新生命一定不受歡迎,因為擠都擠死了!因此,儘管有再多捨不得,還是得面臨這送舊迎新的過程,生命就是因為有起落才有浪花,有盡頭才顯珍貴。
她傻笑兩聲,心想如此員工福利也真少見,除了葬儀社還有哪兒能提供?「對了,你要幫我化漂亮一點喔!我這輩子從來沒做過美女,死了希望能有個機會。」
「沒問題。」他一口答應,停了幾秒又說:「你又不醜。」
好友藍文泰常說,他的美感和喜好異於常人,確實,眾人眼中的美女在他看來就是不怎麼樣,反正不就是一堆骨骼和血肉?死了還不都化為塵土灰燼?總之,美不美不重要,他看順眼就行了。
咦?他是什麼意思?紀筱紅忽然臉紅心跳起來,彷彿聽到什麼甜言蜜語,逗得人心花朵朵開,其實他說的很含糊,不醜也不等於美麗,但她就是特敏感的,擅自決定這是讚美,呵呵!
他沒多說,她也不敢多問,兩人有如師徒,繼續講解和學習,直到晚餐時間都過了,他還停不下工作的勁頭,如此早也操、晚也操,果真沒有好賺的錢。不過能和老闆攜手合作,還是挺愉快的啦,賞心悅目之餘還能鍛煉專業,只希望……只希望……他偶爾也能對她笑一笑……
*** *** ***
忙忙忙,冷凍櫃拉開又拉回,遺體一具又一具,直到晚上九點才開飯,真叫人一整個茫茫茫。紀筱紅餓得頭暈眼花,幸好每吃一口就恢復一點精神,人是鐵、飯是鋼,把飯吃光光就有力氣啦。
黑川徹迅速吃完便當,丟下一句:「我有事先出去忙,你留下來繼續工作。」
「今晚又要加班?」她知道自己問了也是白問,這行業沒有上下班時間,客戶隨時可能需要服務,沒得預約,只好隨時待命。唉,問世間錢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