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悅的皺起眉頭,隔壁那個大老粗生了女兒卻又不管教,就這樣毫無體統的放任她四處胡鬧,破壞他張家的安寧。
張其昀猶豫的看了她一眼,「丫頭你不要緊吧?趕緊回家去。」
容素素一向怕這個不苟言笑,隨時會抓起籐條抽人手心的張伯伯,一看他那雙嚴厲的眼睛朝自己瞪來,忍不住心裡害怕,轉身就跑,迅速的爬上一顆老樹,從牆頭上跳回自己家去。
「沒教養。」張舊學輕蔑的碎了聲。
雖然年紀還小,但好歹也是個女孩家,常常來找其昀就已經有違禮教了,居然還是翻牆過來的,這種宵小行徑,豈是他看得起的?
「其昀,進來。」他嚴厲的瞪了兒子一眼,「你說說自己犯了幾條規矩,該不該打?」
「該打。」張其昀低垂著頭,俊秀的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來。
「你自己也說該打,很好。」他舉起籐條指向另一個搗蛋鬼,「常祿,你也過來。」
常祿走了幾步,有些猶豫的說:「先生……我、我不該打,我剛剛才被丫頭咬了一口。」
「誰叫你理她?」張舊學兩眼一瞪,「我說過了,其他時間我不管,在我的課堂上就不許分心、不許亂動,你要理她,誤了功課,我就要教訓你。」
他不服氣的反駁,「那怎麼行?就是失火了也不許人家跑嗎?」
常祿這麼一說,學生們聽了都想笑,可又礙于先生的威嚴,沒人敢笑出聲來,皆趕緊低下頭去。
張奮學最討厭人家頂撞,於是斥喝道:「還強辯!手伸出來!」
他把兩個少年都狠狠的抽了一頓,常祿痛得亂叫,就算想逞英雄也沒辦法,還不爭氣的哭了出來。沒想到先生看起來瘦弱,手勁居然這麼大。
反倒是那個娘們似的張其昀,雖然一張臉都痛白了,卻一聲也沒吭。
拿著一本《傷寒論》,張其昀坐在一片由美人蕉圍成的陰涼小天地之中。
他右邊一塊平整的石頭上,放著幾個缺手或斷腳的泥娃娃,一套小巧的陶捏小茶具,還有一個小小的針線籃,不過裡面的彩線已經全部糾纏成一團,還有一兩塊看不出是什麼東西的花布。
一個打開的木箱放在他腳邊,裡面是一些陳舊的書籍,幾張折疊得很整齊的泛黃紙張,還有幾束燒炙過的艾草。
金色的陽光從隙縫中穿了進來,除了唧唧的蟲鳴和偶爾翻動書頁的沙沙聲響之外,週遭是一片寧靜。
他看了一會書,感受到陽光的那股熱力,於是移動身體,縮到葉陰下。
一陣奔跑的腳步聲由遠而近,他不得露出了一抹微笑。
「其昀哥哥!」蕉葉分開,容素素一頭鑽了進來,因為奔跑而雙頰酡紅,額頭上滿是汗。
「你怎麼來得這麼慢?」
張家集人人都知道朱家的富貴園,當初朱家還沒搬走時,這座花園可是以奇花異草出了名的。
後來朱家在京城裡發達了,全家搬進京去,這裡就空了下來,本來還有人看守著,後來一場大火之後就荒廢了。
反正朱家有錢,也不在乎一個小地方的老宅子,所以也就放著不管。
因此這座廢園就成了孩子們的遊戲場,不過因為地方很大,雖然有不少孩子會在這裡穿梭、玩尋寶遊戲,但若真要躲起來,也不容易遇到。
容素素平日在這裡消耗掉許多時間,所以她對這座廢園最為熟悉,在她發現美人蕉園中原來這麼隱秘,只要將長而寬的葉片壓下來,就成了舒服又涼爽的墊子,而且不會讓人發現,她馬上就拉著張其昀過來看,並且很高興的把他們的秘密基地,從張家花園的小山洞移到這裡來。
那山洞又孝又黑,還有點腐臭味,怎麼樣都比不上這裡好。
但雖然如此,她還是很感激小山洞曾經帶給他們的快樂時光。
容素素沒有回答他的話,反倒是一把抓過他的手,心疼不捨的喊了一聲,「哎唷,一定很疼吧!」她輕輕的對著他手心的紫痕吹著氣,「這樣有沒有好一些?」
「好多了。」他微微一笑,注意到她雙眼紅腫,似乎像是哭過了一場,他直覺的以為她是在自責害他受罰,因此哭過了。
「我沒事,你別哭呀!」
她小嘴一扁,「我才沒哭呢。」
她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布包,放在地上攤了開來,「這是我從我娘的藥房裡拿來的,你瞧瞧哪個可以用?」
容素素的娘是個女大夫,雖然過世幾年了,可是她的藥房卻一直留著。
張其昀一看,原來都是些小瓷瓶,上面貼了紅紙,秀氣的寫著藥名,「就這個吧。」他指著一個細頸長瓶,「你唸唸。」
她抓起那個瓶子,用著軟軟的童音念道:「去……於膏。」
他搖頭輕笑,「是淤。」然後他抓起她的手,在她的手心寫字,「於是這樣寫的,有沒有發現不一樣的地方?」
「嗯,我認得了。」她點點頭,衝著他一笑。
容尚進只對舞刀弄槍有興趣,對唸書則是興致缺缺,想他的愛妻滿腹經綸卻不幸早死,他一直認為是書讀太多造成的,因此他也就不讓女兒讀書識字,且也沒想過要教她幾套功夫。
可是張其昀的想法不同,就因為容素素是女孩子,更加要讀書識字,將來才不會吃虧,所以他就像她的小老師般,慇勤的教導她。
「丫頭更聰明。」
得到了他的讚許,她甜甜的露出一抹笑,從瓶中倒出了一點藥膏,在他手心輕輕按揉著,並不時抬頭問他,「疼不疼呀?」
他搖頭對她道:「不疼,丫頭很會幫人家擦藥,我一點都不疼。」
「對呀,以後我要當一個很厲害的大夫,就像我娘一樣。」她驕傲的抬起小下巴,「我幫人家看病,其昀哥哥就負責抓藥。」
她說完這句話,突然眼眶一紅、小嘴一扁,就伏在他的肩頭上,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唉,丫頭!」他嚇了一跳,扶住她的肩頭,滿臉都是緊張的神色,「怎麼啦?怎麼無緣無故的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