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閒閒燃起一根煙,看著遠方,目光深不可測。
天色湛藍,微風正拂過他的臉龐。現在,連最後一件事也都辦妥了,海洋彼端的楊以慶終於可以高枕無憂了。
曾經不只一次,他瞧見藍偌芙和程天遙在街頭漫步,他們的笑容在陽光底下燦爛異常,就像一對快樂的戀人。
好極了,他已了無牽掛。
看著風平浪靜的海面,楊海培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
「這段路的車輛還真少。」藍偌芙意外地道。
「也許是新路的緣故吧!」程天遙的頭往窗外一偏,海風立即吹亂他的髮絲。「你瞧!一望無際的海。」
「我終於體會到心曠神怡的感受了。」
「能不能麻煩你從籃子裡拿出一些食物來?司機先生餓了。」
「真煞風景!這麼快就肚子餓了。」藍偌芙一面說,一面在籃內翻找。「三明治?」
「行!」程天遙像個小孩似的猛點頭。
「陳媽真細心,把三明治切得這麼漂亮。」她說著便拿起一塊三明治遞到程天遙的嘴邊。
他咬了一口。
「好吃吧,乖寶寶?」藍偌芙頑皮地拍拍程天遙的頭。
「好吃極了!」程天遙突然把頭靠在她的肩頭。
車子立刻呈S形路線蛇行。
藍偌芙驚叫了一聲,卻見程天遙哈哈大笑,立即叫平八穩地駕著車子。
「你是故意的!」藍偌芙嚷道。
「聽到你那麼一叫,值回票價了。」
藍偌芙抿著嘴,瞪視著程天遙。面對他,她實在無法發脾氣,只好收回視線,看著前方。
突然間,遠方一抹藍灰映入眼簾,她感到整顆心懸了起來。
「那是他的車!」藍偌芙驚呼一聲,雙手不覺緊抓車座。
程天遙順著藍偌芙的視線看到那部藍灰色的保時捷。
「你確定是他的車?」
他不覺鬆了腳下的油門,車子立刻熄火。
藍偌芙直視前方,靜默不語。
這些年,楊海培換了好幾次車,卻不改對藍灰色及保時捷的偏愛。
雖然眼前的藍灰有些遙遠模糊,但她直覺認為那是楊海培的車。
他把車停在那裡做什麼?
他們怔怔看著那抹藍灰啟動,加速,再加速,直線往大海的方向飆去。
「他要幹什麼?」藍偌芙忍不住喊出來。
一瞬間,那部藍灰色的保時捷衝出了道路,撞斷了圍欄,墜入大海。
時間似乎凝止不動了,下一秒鐘,空氣中迸裂出震耳欲襲的碎片聲,蓋住了浪濤聲,也淹沒了藍偌芙的尖叫聲。
「楊以慶販毒走私
各大報紙正大肆刊宣這件事的內幕消息。
程天遙靠著落地窗念著報上的新聞,蜷伏在靠椅上的藍偌芙卻罔若未聞。
「濱海公路損毀的新聞也上報了,但沒有人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程天遙自顧自地說著。
藍偌關垂下眼簾,沒有開口。
那陽光下耀眼的藍灰色車身以及駭人的火花,皆歷歷在目……灰飛煙滅,難道這就是他解決問題的方式?
「……楊以慶的義子,裴揚,」程天遙繼續念著報紙。「在事發後,不知去向……另外,商業大亨黃山濤於三日前被突襲槍殺,原因不明。但經調查,發現死者與楊以慶有宿仇。因此,此案是否與楊以度有關,仍有待進一步調查……」
這或許是楊海培下的毒手吧!就像他毫不留情地謀害白夫人!
藍偌芙不平地想著,為什麼他甘願為楊以慶賣命,甚至犧牲他自己的性命?
程天遙不覺放下報紙。
「與其逃亡,不如正面解決。」
楊海培說過這樣的話,然而,除了死亡外,難道沒有別的出路嗎?抑或他不願苟延殘喘活著,寧可選擇死亡?這需要多大的勇氣?
苟延殘喘!?剎那間,程天遙似乎領會到什麼似地瞇了下眼,正因如此,楊海培才不願拖累藍偌芙……
「她與我無關,也無緣。」這句話忽然在程天遙耳邊響起。
他要她活在亮麗的陽光下,而不是躲藏在陰暗的角落,所以才這麼說的?楊海培,是不是這樣?程天遙無聲地問著。
他是因為深愛著藍偌芙,但又不能背叛楊以慶,更為了珍惜自己的尊嚴,因此他才義無反顧選擇了死亡。楊海培,程天遙充滿敬意地念著這個名字。
「死亡,是他最後的出路。」程天遙看著失神的藍偌芙,神色凝重地說著。
「他不願苟延殘喘活著,也不願拖你下水。偌——芙,」他一字一句清楚地說道。「他深愛著你。」
藍偌芙突然想起楊海培在她耳邊的低語——
「說不定,下輩子我們還可以再來一次。」
那不是揶揄,不是嘲弄,而是一份承諾,跟她約定下輩子再相見……
頓時,藍偌芙淚流滿面。她把臉埋在膝間,雙肩不住地抽搐。
程天遙走過去,輕拍她的肩膀。
「我……我愛他……」她喃喃地說。
「我知道。」他點點頭,安撫地輕拍著她。
藍偌芙不斷低泣著。
一年後
風和日麗的週末下午。程天遙白色的BMW停在濱海公路的路旁。藍偌芙纖細的背影裊娜佇立在轉彎處的圍欄旁。
海風微微吹著,山崖下的浪濤一波波打在嶙峋的岩石上,激起一朵朵的浪花。
程天遙靠在車頭上,看著那娉婷的背影。
看著眼前的情景,程天遙輕吐一口氣。儘管楊海培已走了一年,他的影子仍無時無刻充塞在藍偌芙的心中。
即使一切都煙消雲散了,也沒能淡化她和楊海培之間那份真摯的情感。
楊海培的確是個令人難忘的人物,但藍偌芙是不是準備就這麼消沉下去?程天遙沒有問,因為他害怕知道答案。
良久良久,他終於站直身子,走到藍偌芙身旁。
「一年了,」藍偌芙仍直視前方。「彷彿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似的。」她輕吐了一口氣。「景物依舊……」
「人事已非。」程天遙立刻接口。
他低頭看著崖底的波浪——那是楊海培的長眠處。
「風,漸漸大了。」她呢喃似地道。
程天遙執起她的手,握在自己的雙掌間摩娑。「你的手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