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是朋友,我們索性坐到一起去。」家汶把我拉到嘉麗的桌子上去,我連反對都來不及,也不想做得太不大方。
嘉麗沒想到家汶有這一招,呆住了,因她另有男朋友在,也不好做得太難看,於是我們四人各懷鬼胎,坐了半夜,家汶自然是唯一的勝利者,他雖然不多話,而且神情也看不出來,但我仍然恨他。
這個男人,我實在是將他估計太高了。
我與嘉麗各打扮得美輪美奐,卻坐在那裡乾生氣,一次已經太多,我不打算再赴家汶的約。
我與嘉麗幾乎一起說:「我有點頭痛……」看對方一眼,然後站起來走,由男伴護送回家。
我坐在他車裡,僵著臉,不發一言。
家汶道歉說:「對不起,叫你們兩人傷了和氣。」
我再也俏皮不起來,低著頭,預備把這段關係告一段落。
誰知他又說:「後天呢,後天有空沒有?我父親生日,請親戚吃飯,你要是肯來,我就介紹你給他們認識。」
我沒想到有這一招,完全呆住了。介紹我給他家人認識?那自然是有誠意的舉動,但是裘啊裘,別輕易信人。
我鼓起全身的勇氣,才答,「咱們再通電話吧。」
他笑笑,「好。」與我告別。
回到公寓,才後悔這樣搭架子,他明天要是不來電話,我也就完蛋了。
他父親一年才生日一次,就算公平分配,也得等到明年他才能邀請別的女子,這次實是我勝利了,想到這裡,不禁有點高興。
嘉麗嘉麗,請問你是夜是否成眠?
星期二一整天,我以壓倒性的精神姿態出現了,到了下午,還並沒有接到家汶的電話,也不介意,就此甩掉他,乾乾淨淨,至少事前他已表示歉意,欲將功補過。
心中一不在乎,日子就好過。
傍晚臨下班,一抬頭,嘉麗又靠在我房門邊。
「你好。」我說。
她詫異於我的友善。
「找我有事吧?」我問:「看來你氣色不錯,是否與家汶有了諒解?他請你赴他父親的生日宴會?呵不可能,他已經叫我到那個宴會去了,大概他邀請你到他母親的生日會去?」
她一怔,「你全猜到了。」
「是,我也猜到他是極端怕寂寞的男人,否則不用出街來討好我們,所以嘉麗,我們實處於優勢,我不知道你的態度如何,我決定強硬起來。」
電話鈴響了,我取起話筒,那正是家汶。
我以極之甜蜜的聲音說:「是家汶嗎?明天下班我要開會,恐怕不能赴約了,代我祝他老人家壽比南山,福如東海,真遺憾,不知取代我的是哪一位幸福的女士,哈哈哈。」
他沒說什麼,只表示希望我能抽空。
我說:「工作重要過私人事呢,倒底老闆每月發下薪水,是不是?那是我的生活費呵,只好受他支配。」
他說再見,掛了電話。
我收了線之後,臉色也沉下來了,歎口氣,解嘲地說:「對待沒有誠意的人,只好嘻嘻哈哈的混──我比誰不會混?待人以誠,人家就作弄你。」
嘉麗說:「可是你失去一個機會。」她的手疊在胸前。
「機會?什麼機會?你覺得他是一個想結婚的人?況且你也知道,很多女人是獨身終老的,那有什麼稀奇。」
「多麼寂寞。」
「街上大把男人,若沒有愛,有什麼分別?許多男人願意陪你到你公寓去解決寂寞的問題。」我說:「我不能干涉你的選擇,我本人認為他不值得擔心。」我取起手袋,「祝你好運。」
傍晚,天很冷,風又勁,吹上臉,真覺得淒涼,啊原本所有的女人都應得到呵護,這時刻該擁著孩子坐家中喝茶聊天,而我們卻要在外搏殺找生活費,再跟自己找麻煩,似不必了。
我吸進一口冷空氣,身邊有一個聲音說:「一起走吧。」
我轉頭一看,是嘉麗。
我佯作失望說:「我還希望是個英俊的男士,開著一輛摩根跑車,要把我自這個困境打救出去呢。」
她笑。「好久沒一起喫茶了。」
「嘉麗,對於我所作的,我請你原諒,這真是我的愚昧。」
「我應當生一輩子的氣嗎?」她摸摸臉頰,「那一巴掌可真不輕呢。」
「請你原諒。」我說。
「算了,算了。」她說:「老朋友,說這些來幹嗎?」
我說:「我覺得疲倦,像是打了場仗似的,想早早回去沖了熱水涼睡覺。」
「我明白,自己急,再見。」她向我招招手。
我截了輛街車回家。
那夜家汶的電話打到我公寓來。
我覺得詫異:「你有什麼話是要對我說的?」
「你生氣了是不是?」
「開頭有一點點,現在不氣了。」我據實說。
「是怪我不專一吧?」
我只是笑,不語。
「一個未婚男人,略為挑選,也不為錯吧。」
我不置可否,仍然陪笑。
不錯,他絕對有資格那麼做。但是我不高興在他跟前輪隊,我不幹。我當然也認為他是一個條件優秀的王老五,只是做人,多多少少講骨氣。
「你不肯再出來了?」
我不出聲。
「吃午餐也不肯?」
我說:「你平白為我講那麼多的話,太不值得。」
他乾笑。
「家汶,我很累,想休息。」
他歎氣。
我有點彷徨,忍一忍,終於拉上被子,睡了。
每個女孩子都會碰到這種情形的吧?直到她們結婚生子告一段落,她們都有過這樣彷徨的日子吧。
也許家汶也正覺得彷徨呢,他麾下的女郎又少了一個,她們不再聽他擺佈。
我做了一夜的夢,非常不安穩。
第二天嘉麗跟我說,她不能拒絕家汶,她喜歡他,決定聽他唆擺。
我黯然,不能說些什麼。
但是嘉麗說她同時會跟其他男人出去──「沒有損失,他們挑我.我也挑他們。」
我覺得這已經是損失了,但各人的旨趣不一樣,有什麼好說的?
「我不打算說『不』,他條件太好,我喜歡與他出去吃吃喝喝,享受一個週末,明天?將來?我不擔心,憂慮也無用,我再不關心,到底我們活著是為什麼呢,如果這一剎那的快樂都不能享用……我想社會是會得原諒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