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尼,你進廚房去,不要出來礙手礙腳的。」褐髮褐眼、二十來歲的領班對另一個員工低斥。
「喔,喔,好。」這個湯尼明顯是一個唐氏症患者,動作和神情都比一般人遲滯。
「是我讓湯尼出來的,他本來就負責提行李,你把他趕到廚房裡,他根本幫不上忙。」接著就是湯尼的小小保護者上場了。「湯尼,礦泉水剛才送到了,你跟我一起來盤點吧!」
領班給他們兩人冷冷的一眼,沒想到內向的小書獃毫不示弱,竟然回給領班一個挑戰的神情。
啊,看來小書獃每根骨頭都充滿正義感!汪迎鎧饒有興味地支著下顎。
這間旅館裡並不是沒有其他年紀較大的工作人員,小書獃卻明顯對湯尼特別有保護欲,為什麼呢?只因為他是個遲緩兒?
湯尼跟在小書獃後頭,消失在旅館的側門,過不了多久卻自己跑回來了。八成小書獃忙著盤點,沒時間顧到他。
看著領班一臉不爽地接近他,汪迎鎧愉快地等著戲碼上演。
「湯尼,我不是告訴你不要到外場來嗎?快進廚房去!看在老天的份上,你起碼能幫忙洗洗碗吧?」
「喔,喔,好。」湯尼匆匆忙忙地趕向廚房。
正巧一位服務生端著一大盤烤洋芋出來,慘劇於焉發生!
辟哩啪啷!整盤洋芋散了一地,淋淋漓漓的醬汁沾了服務生及湯尼一身,所有賓客全停下來,驚訝地看著這一幕。
領班臉色鐵青,對全餐室的賓客道歉,然後回頭咬牙呼斥附近的幾個人趕快把現場收拾乾淨。
聽見騷動的蕭琬琬匆匆跑進來,一看見情況俏臉立刻沉下來,汪迎鎧頗想知道她會怎麼做。
「湯尼,來,我們先幫你弄乾淨。」琬琬強迫自己端出笑臉,以免嚇到他。
「我早就說過,這個人在我們的餐廳裡只會製造問題。」一臉勝利的領班大踏步走過來。
蕭琬琬深呼吸一下,「班尼,我想我們應該談一下。」
不等領班回答,她主動走向汪迎鎧所在的角落。他閃了一下,整個人掩在巨大的盆裁後頭。
如果不是那麼生氣,琬琬一定會注意到他,但是她實在太光火了。
「班尼,你這個人到底有什麼毛病?」不等領班站定,她飛快旋身,食指重重戳了他胸膛幾下。
不只領班,連汪迎鎧都有些驚訝她的戰鬥意識這麼強。
領班迅速整頓好陣線。「我一開始就說過了,我們的人手吃緊,根本沒有多餘的位子給一個只會傻笑和鞠躬的小子,剛才發生的事情不就證明我是對的嗎?妳當初鼓勵老闆聘用他,就應該有心理準備會發生這種事。」
蕭瑣瑛更憤怒。
「不,你只是因為自己的妹妹沒被選上,把氣出在湯尼身上而已!」她更用力地戳他胸口。「湯尼本來就是提行李的小弟,今天沒有人住房,不表示你就可以把他趕去做他不熟悉的事,畢竟也沒有人要求你今天到廚房去當下手,不是嗎?借題發揮是世界上最小人的事,你應該慶幸你的母親今天不在這裡,否則她看到自己竟然教育出這樣一個兒子,只怕會愧疚到這輩子再也沒有顏面出門!」
唔,原來小書獃也有這麼伶牙俐齒的時候。
「我說錯了嗎?他本來就不適任!我警告妳不要再戳我了!」領班更火大。
「不然你想怎麼樣?啊?怎樣?」她更用力戳兩下。
「妳!」領班用力揮開她的手
一隻鐵掌緊緊箍住他。
「啊,啊……」領班的手臂被拗到背後,痛得彎下腰來。
「嗯!」汪迎鎧對他搖搖食指。
「鎧?」蕭琬琬沒料他會突然冒出來,不禁一呆。
「這是怎麼回事?」老闆也來了。
「啊啊啊——」領班的手還被扭在背後。
接到她略帶懇求的眼神,汪迎鎧聳個肩,把領班的手鬆開。
老闆的神情冷峻地凝了兩名員工一眼。
「汪先生,很抱歉讓你遇到這樣不愉快的場面,我保證它不會再發生。今天的藍莓鬆餅算我的吧!你要帶幾個走?」老闆對他親切地道。
「事實上,我是來找我女友的,幸好我來得及時。」他對老闆風度翩翩地微笑。
老闆歎了口氣。
「你們兩個人忙到現在都還沒吃飯。班尼,你還是回餐廳去吧!琬琬,妳也先去吃飯,一個小時後再回來。」
「可是湯尼……」
「湯尼那裡我會再做安排。」
「噢。」蕭琬琬垂下頭。
於是汪迎鎧領走了一個垂頭喪氣的小書獃。
他並沒有帶她上豪華館子。兩個人只是買了本地最有名的奶油卷和熱狗,跑到玻璃迷宮的頂樓去吹風。
「你一定覺得我和領班吵架實在太不專業了,對吧?」沮喪的貝齒一口陷進熱狗麵包裡。
「還好。」他聳了下肩,幾大口吃完一個熱狗。
咚!腦袋垂下去,更沮喪了。
「這是幹什麼?」汪迎鎧恍然。「哦,我明白了,妳以為我會說『不會啊!』、『他是應得的!』這一類的話。」
「你不覺得他們那種專門欺負弱勢團體的人很沒品嗎?」她終於拾起頭不平地說。
「是很沒品啊。」他把第一個熱狗幹掉,繼續殺第一一個。
「那你的反應也太冷淡了吧?」
「拉斯維加斯是一個機會之城,太多的社會現實在這裡上演了,每個人只能管好自己的事而已。」一對上她不平的澄眸,汪迎鎧歎口氣攬住她的肩膀。「妳是對的,這個世界上需要多一點有正義感的人,抱歉。」
蕭琬琬沉默下來。汪迎鎧把她吃了一半的熱狗接過來,奶油卷遞給她,再把那半個熱狗吃掉。
「我小學讀的是啟智學校。」她突然說。
「啟智學校?那種給智能不足的學生讀的學校?」可是她怎麼看都不像個智能不足的人——或許有過度單純的傾向,但絕對不是智能不足。
她臉上又出現那副鄭重的表情。
「我小時候功課就很差,一直到二年級還學不會寫注音符號,後來我父母帶我去檢查,檢查結果也一塌糊塗,醫生就判斷我是智能不足。最後我的父母只好把我送去啟智學校,一直到我小學五年級,輔導人員才檢測出來,我的智能是正常的,我只是有閱讀障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