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許啥?
我只有一個願望,那就是等我長大後,我要當大師兄的新娘!
要當大師兄的新娘!要當大師兄的新娘!要當大師兄的新娘……
聲音又換了,她聽見了一把和自己嗓音一模一樣,卻是滿含著憂愁的少女磁嗓,低低吟唱。
憶得前年春,未語含悲辛。歸來已不見,錦瑟長於人。
今年澗底松,明年山頭檗。愁到天地翻,相看不相識。
歸來已不見?相看不相識?
一對原是親密無間的人兒,卻在最後走上了相看不相識的路?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呀!
她想著想著,用力地想著,想到了頭皮發麻,頭顱發脹,就像是有人用刀撬開她的天靈蓋,往裡頭拚命塞入泥漿。
用力塞,死命塞,塞到她腦子裡再也裝填不下,只能轉由眼耳鼻嘴七孔之中流洩出來,痛得她噬心刺骨。
好痛!她兩手捧著頭,淚水墜落紛紛,再也抑制不住地尖叫起來,她一直叫一直叫,直到一副溫暖堅實的懷抱將她緊摟著才停止。
「沒事了,飄飄,沒事了。」
「你別不要我!別下要我!」從來不哭的天飄飄,一哭起來卻是驚天動地。
「我怎麼會不要你呢?」
馬希堯心疼地將她緊摟在懷,吻了吻她的頭頂,柔聲安撫,即使知道此時的他對她而言,很可能只是個替身,卻依舊強抑下心裡的不舒服,溫柔安撫著她。
她哭了又哭,他哄了又哄,好半晌後,她才終於哭累了沉睡在他懷裡。
小心翼翼地將天飄飄抱到床上後,馬希堯坐在床畔,大掌握著她的手,守著她,就怕她再度作夢,哭著醒過來。
在房裡坐了良久,確定她一時片刻不會再醒來,馬希堯這才起身離開房間,去找觀中的其他人。
「你們誰能告訴我,天驤遊目前人在何處?」他面無表情地開口問道。
這個問題問得有深度,問得人人都搖頭。
此刻天驤游正帶著妻子,為了協助吳越王完成「商策」而周遊列國。
吳越王給了他充分授權及吳越使臣的身份,讓他不需向任何人報備去向,所以,就連他的師父與師弟們,也都不知道此時他人在哪裡。
幸好這個難題並沒有困擾馬希堯太久。
三天後,烏龍觀裡來了個由福公公派來的信差。
福公公之所以會派信差來,是因為楚王有急事找大皇子。
楚國宮中來了個貴客,那貴客的身份是專誠來到楚國,要與楚王商談兩國商業合作事宜的吳越國特使。
楚王在接見對方之後,就急匆匆地讓福公公快點找人將大皇子請回去。
真是可笑!馬希堯沒好氣地想。
他來找「他」,而「他」也正好去找他?
這是什麼?雙生子之間的絕佳默契?
在分隔了漫長的二十五年歲月後,他們這對始終無緣的雙生兄弟,真的就要見面了嗎?
*** *** ***
會春園,清心池中天心閣,雙龍會。
馬希堯與天驥游各據一方,微愣地瞧著對方。
有種在照鏡子的感覺,真的!
他們同時地想,接著一個面露魅笑,一個卻是漠然不改。
很好,至少此時的他們,終於是不一樣的了。
沒錯,他們是不一樣的。
天驥游性格外放,看似容易相處,其實他那過於狡黠的心思只有自己清楚。
馬希堯則是內斂且自我要求嚴謹,宮廷的生活讓他學會謹言,習慣防備。
兩兄弟在性格上的唯一相似處,就是都善於掩藏心思。
天心閣位於水中央,四周垂掛著白色紗帳,隔絕外人對於這場雙龍會所滋生的好奇。
在他們身旁伺候著的只有福公公,這讓福公公即是興奮又是非常驕傲。
只見福公公以一雙淚花亂轉的老眼,來回盯著這一對同樣出色的孿生兄弟,心頭想著如果他那苦命的前任主子儷妃還在就好了。
好感動!
福公公感動到了不時還得偷偷轉過身,抽出腰問手絹,時而抹淚,時而擤出兩管鼻水。
只是隨著時間緩緩過去,很明顯的,在這座涼亭裡面,所有的感動與激動全讓福公公給包下了。
兩位當事者,一個是噙著魅笑,漫不經心,一個是漠著俊瞳,面無表情,實在是讓人無法從他們的表情裡,猜出他們正在想些什麼。
好半晌後,身為主人的馬希堯終於開口,卻不是對著天驤游。
「福公公,等你哭夠了,沏壺熱茶吧。」
終於發現自己失職的福公公,忙不迭地滿口道歉。
「對不住!大皇子,天特使,奴才真是該死!」
「沒喝茶死不了人,不必道歉,只不過……」天驥游托腮魅笑,俊眸裡閃著促狹,「我建議你在泡茶前,把手洗淨先!」用剛擤過鼻水的手泡茶?那可是會鬧肚子的。
天釀游的提醒讓福公公窘紅了臉,急忙忙拔尖嗓喚來小太監,去為他多提幾桶清水淨手,並要求連同皂莢一塊送過來。
眼見場面讓天驤游隨口一句話給弄亂,始終冷覷著一切的馬希堯,起了片刻恍神。
真像!
眼前這男人或許和自己生得酷似,但他的許多行為舉止及小動作,反倒跟飄飄比較像,尤其是他酷愛興風作浪的小小壞心眼,果真是近墨者黑,後天環境的影響力大過於先天遺傳。
馬希堯不禁要想,如果當初被送去道觀的人是他,與飄飄日夜相處的人是他,那麼眼前的這一切發展,是否又會不一樣?
已成事實的事情多想無益。
馬希堯閉了閉眼後張開,要自己將注意力集中在眼前。
氣氛沉寂了半晌後,只見天驤游在喝了福公公小心翼翼泡好的熱茶後,微笑稱讚。
「茶者,水之神,水者,茶之體,非真水莫顯其神,非好茶難現其體,一杯好茶讓我確定了自個兒果真來到了以茶好著名的楚國了。」
「善於言詞、詞藻優美,閣下真不傀為吳越王倚重的特使。」
馬希堯開口,眼神淡到了讓人瞧不出究竟是高興自己的國家得到了讚美,還是暗指著對方的話,不過是場面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