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這次你得聽我的,聽其他人的。」舒柏昀不容許他再次威脅她,語氣篤定。「我們不要再見面,過了三個月之後,我保證我們會忘記對方。」
她的眼神冷靜且疏離,她的說辭完全惹惱了他。她怎敢拒他於千里之外?岑子黎快被她的頑固給逼瘋了,瞬間,他眼神突然恢復到冷硬冰封的狀態。
「妳不值得我這樣對妳。」他感歎地說。
舒柏昀沒有回答,她選擇沉默,只是眼神中充滿哀傷。
面臨分離的時刻,她最掛心的是她不曾好好感謝過他;她最後悔的是曾欺騙了他。他並非冷血無情,他有高尚的靈魂,或許不像應老先生所擔憂的,他會善待像應可柔那樣右耳失聰、內向自閉的女人。
岑子黎態度孤傲,字句夾帶著無情的冰冷風暴說:
「我為什麼要娶妳?妳一點優點都沒有。妳不過就是一個喜歡賣弄聰明的囉嗦女人,我不覺得妳有哪一點足以吸引我,根本不需要三個月,只要三天我就可以忘了妳。」
突然被岑子黎貶得一文不值,舒柏昀知曉自己完全惹惱了他,她試著將悲傷的心情壓抑下來,看了一眼手錶,時間是晚間七點十五分三十八秒。她面無表情地說:
「從這一刻開始,我宣佈舒柏昀和岑子黎解除婚約,兩不相干。」
「該死!」她的宣佈換來岑子黎的咒罵。「妳最好離開我的視線。」
舒柏昀有些難堪,什麼話也沒說便快速穿越馬路,繼續朝餐廳的方向走;而岑子黎則是怒氣無處發洩,不自覺地握緊雙拳,熾熱的雙眼凝視著她的背影愈走愈遠,而她沒有回頭。
「該死的女人,她不值得。」岑子黎難抑狂暴的怒氣,掉頭離去。他發誓再也不要見到舒柏昀。
一路上,她警告自己絕對不要回頭,一直走到覺得夠遠之後才突然停下來,不知道是惱怒還是悲傷,濃烈複雜的情感再也壓抑不住,兇猛朝她襲擊而來,彷彿迎面遭逢巨浪,她完全招架不住,只有滅頂。
等舒柏昀察覺,已是滿臉眼淚。
*** *** ***
「聽起來像是他在向妳求婚。」
岑子黎和舒柏昀沒去那間她最喜歡的地中海餐廳用餐,她只好把餐廳預定的食物帶去給巫心寧享用。
她們坐在巫心寧住處的沙發裡吃晚餐,舒柏昀吃了最喜歡的西西里島扁餅、普羅旺斯蔬菜和濃湯,以及用羊乳清酪和芝麻快炒的義大利餃子,還喝了龍舌蘭烈酒;而巫心寧看著她哀傷莫名、鬱鬱不樂的模樣,突然說出岑子黎其實是在向她求婚這樣的話。
「不,他不是在向我求婚,他只是想找個人告訴他,娶我一點都不明智。」舒柏昀氣呼呼地反駁。
「是妳拒絕他的,怎麼反而在生氣?」巫心寧完全不解。知道范廷樺隱瞞已婚身份時,都沒見她這麼怒氣沖沖。
舒柏昀少見地發怒,是因為她覺得自尊心受傷。岑子黎剛才那些譏嘲的話語還深烙在她心底,她說給巫心寧聽,巫心寧聽完之後卻忍不住笑了出來。
「他真的說妳囉嗦又愛賣弄聰明?」
舒柏昀斜睨她一眼,沒好氣地說:
「妳可不可以不要笑,站在我的立場安慰我一下。」
「我是很想安慰妳,不過,我也想提醒妳一下,妳噴了最喜歡的香水,又要帶他去妳最喜歡的餐廳,妳知道這表示什麼──」
「我知道。」舒柏昀的表情充滿沮喪,誠實地說:「我無可救藥的愛上他了。」
「妳知道就好。」巫心寧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看著她大口喝掉烈酒,卻遲遲不把酒杯放下,咬著玻璃杯緣,彷彿想把玻璃吞進去似的。
「愛上他真的有這麼慘嗎?」巫心寧好奇地問。
「難道妳都沒有違背意志愛上不該愛的人?」舒柏昀反問。
「說的也是。這種經驗在我身上也經常發生。」巫心寧嘿嘿乾笑兩聲,喝著烈酒,完全沒有不好意思的表情。
「最奇怪的是,他為什麼非娶我不可?完全沒有戀愛過程,彼此甚至不知道對方的興趣,更別提他的家族還站在反對的立場,妳不覺得他很荒謬嗎?」
「或許我們的總裁先生忙到沒有時間談戀愛,或者他是行動派的,直接跳過細節先結婚再說。」
「從現在這一刻起,他不再是我們的總裁先生。」舒柏昀糾正她的說法。
「那他是什麼?」巫心寧看著她情緒激動的表情,笑著問:「路人甲嗎?」
她仍然無法忘記岑子黎的眼神,那冰封在眼眸深處的流動情感。她仍然為他悸動,因而隱隱作痛。因為愛他超乎預期,卻又突如其來的失去,說什麼也無法輕易釋懷。
「反正我失戀了。」舒柏昀忍住想哭的衝動。「所以我今晚有資格喝醉。」
「喂,是妳甩掉他的。」巫心寧搶過她的酒杯,阻止她。
「這妳就不懂了。他懷疑我接近他的目的,而他又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勁,堅持不肯放手,他需要有人開他一槍點醒他,而我是最適合的人選。」
「但妳明明已經愛上他。」巫心寧覺得是舒柏昀慣常的理智在礙事。
「所以,我是自作自受。」
舒柏昀眼神迷濛,宛若酒精讓她染上一層灰霧。
她感到若有所失,心空蕩蕩,如在颶風中狂亂旋轉,流失了生命中不該輕易放手、卻不得不失去的愛。
第七章
藝術擁有治癒人心的力量,這個特點毋庸置疑。
大部分的人瀏覽藝術品,很少去注意背後藝術家的心酸。畫出〈吶喊〉的孟克為精神崩潰所苦,曾接受電擊治療;畫出巴黎〈可堂巷〉的尤德裡羅曾嚴重酗酒,為戒酒所苦;紐西蘭著名女作家珍奈.法蘭姆年輕時曾精神崩潰自殺,被大學教授心理學的醫生送進精神療養院,在鎮定劑尚未發明的年代,醫生差一點對她施行「大腦前額葉切除」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