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羅傑緩了口氣,但那張糾結的臉還是讓小姑娘止不住地瑟縮,馬丹青向羅傑使了個眼色,由他繼續接話。
「小姑娘,你手上這塊玉珮,上面的『傑』字指的是我們羅傑羅爺。你現在可以告訴我們,你這玉珮究竟是打哪兒來的?我們正在找這塊玉珮的主人。你若不說實話,我們只好將你送官了。」馬丹青雖說得溫和,卻有著不可抗拒的力道。
小姑娘不認識玉珮上頭的字,可是她看得出來,那兩個通體白色的玉珮確實是一對的。
「這不是我偷來的,是有位姑娘送給我的。難道我不能拿別人送給我的東西來變賣嗎?」小姑娘鳳眸漾起可憐的水霧,只敢看著馬丹青說話。
「當然可以拿來變賣,只是小姑娘能否告訴我們,送你玉珮的姑娘究竟在哪?」馬丹青又從腰包裡拿出了一錠白銀。
「她跳河了啦。」小姑娘終於忍不住,眼淚汪汪地掉了下來。
「跳河?!」羅傑忍不住咆哮出聲。
小姑娘嚇了一大跳,趕緊縮到馬丹青背後。
「不是我害她的,我有叫她不要尋死,要她想開一點,她就把這塊玉珮給我,說她留著也沒用了,我拉都拉不住她,然後……然後……她就跳進河裡了。」要不是她爹重病在床,她不會想要變賣這塊玉珮的。
羅傑一聽,簡直晴天霹靂,揪著一顆心。「她死了嗎?」
小姑娘一張小嘴像是不聽使喚,拚命抖著。誰讓這位大爺的樣子實在太可怕,好像要將她生吞活剝一樣。
但看在白亮亮銀子的份上,就算她再害怕,也得實話實說,她老爹還等著她拿銀子回去醫病。
「那天雨下很大,水流得很急,她被飄得好遠好遠,我又不會泅水,想救也沒法救。她應該是死了,那個水這麼急,沒法活命的。」她抖著唇,卻還是勇敢的把話說完。
羅傑趨前一步,卻被馬丹青擋了下來。「大爺,我來問,你先坐下。」
羅傑點點頭,頹然坐回椅子上。她尋短了,她竟然跳河尋短了!
「小姑娘,你慢慢說。那是什麼時候的事?又是在哪?」接著,馬丹青又拿了一錠白銀給她。
「大概是一個月前,就在那東城的拱橋上……」
小姑娘話還沒說完,羅傑壯碩的身軀又站了起來,小姑娘三魂七魄全被嚇飛了,差點昏厥過去,而他眼中則露出一絲曙光。
「小三?!」
第四章
羅傑記得,杜宛燕的後頸上有個如葉片狀的暗紅色胎記。
那時她綁著雙髻,露出白皙的頸項,他曾好奇詢問過杜世伯,才知道頸上的葉片是與生俱來的胎記。
他看著那頭烏黑的長髮在他眼前晃動,長髮密密遮掩住她的後頸,讓他想窺視也窺視不到。
他坐在窗下的椅子上,凝看著她忙碌的身影。
她正在打掃他的寢居。在這個充滿夏意的夜裡,月光柔柔、心情紛紛,他應該在書房裡處理事務,此時卻在這裡看著她發呆。
她的臉頰消瘦,只剩那一雙清明的大眼可以跟他記憶中的小燕兒重疊上;他握緊雙拳,突然悟出了某種思緒……
四年前,他匆匆趕到明水,見到的小姑娘就是她,難怪他總覺得她似曾相識。
他大可將她長髮一掀,好證明她的身份。或者開門見山詢問她,但是在馬丹青的建議下,他終於能靜心思量這一切。
她若真的是小燕兒,在她雙親亡故、無依無靠時拿著信物來訪,卻被關入地牢,這叫她情何以堪?
想到她為他尋死,他慶幸自己那時人正在那橋畔,千鈞一髮之際救了她,否則實在不敢相像那後果。
反反覆覆思量,他已經有八分篤定,她就是他的未婚妻小燕兒;難怪她總是這麼無畏地看著他,一點都不怕他這張臉。
只是,明知他是羅傑,是她的未婚夫,她為何不肯認他?她怕認了他,又遭到無情無義的對待嗎?
他若貿然認了她,她會不會因此而躲得更遠?他才與蓮兒私定終身,他若認了她,他就必須得退了與她的婚事,那她承受得了這樣的打擊嗎?
不行,他對她有一分道義與責任在,除非能想到兩全其美的方法,否則他不能說出這個事實。
那他究竟該怎麼辦?
今夜的羅傑很奇怪,杜宛燕被羅傑熾熱的眼神給看得心神不寧。他為何一直盯著她看?
她端起木盆,打算走出屋外。
「小三。」他喚她。
她恭謹地問:「大爺,有何吩咐?」
他本想問她的出身,想從她的反應探知一些狀況,但又怕打草驚蛇。
「我今夜想沐浴。」沒想到說出口的卻是這樣的話,連他自己都感到非常驚愕。
她緩緩挑高柳眉。他從來不讓翠萍或者她服侍沐浴,今夜的他的確反常。
「我立刻去準備。」
他站起了身。「我跟你一起去吧。」
「大爺,還得升火燒水,你慢點再來吧。」
「沒關係,我想走走。」心太煩躁,舉棋難定,洗個澡或許能讓混沌的思緒清明一些。
羅傑宅裡有兩間浴室,位於後院的廚房旁,一間是主子專屬,一間是下人們使用。
羅傑是個好主子,不但不會苛扣月俸,吃喝也都讓下人隨意,甚至連沐浴也不會加以限制。
只要把自己份內的事做好,他不會去管下人們的事,天底下大概很難找到像羅傑這麼好的主子了。
她跟著他一同來到浴室。
浴室外,有兩口專門燒水用的爐灶,她半蹲著,小臉面對著爐口,正努力地想要升起柴火。
這時,白嬸從廚房走出來,瞥見她和大爺,立刻走了過來。
「大爺,想沐浴是嗎?」白嬸問話的同時,佈滿歲月痕跡的表情多了股興味。
「嗯。」羅傑沒想到會被白嬸撞見,臉色越來越僵。
「小三,我來。你瞧你火還沒升起,就已經弄得一頭一臉的黑了。」白嬸取笑著,接著靈巧的雙手撥弄了一下火舌,沒兩三下就燃起了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