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三呀,你真的不留下嗎?」白嬸邊動鍋鏟邊說話。
「白嬸,謝謝你這幾天的照顧,我的身體已經好了,也該離開了。」她婉拒,想回去替娘親守喪。
「我們大爺是個好人,你別看他長得一張壞人臉,其實他心地很好的。」白嬸胖胖的笑臉,看起來很有福氣的模樣。
「是嗎?」她只是淡笑。
白嬸將青菜盛盤後,笑了一張臉。「白嬸只問你,你離開這裡之後要去哪?」
「回家鄉。我家鄉在明水。」
「家鄉還有什麼人?」
她搖頭。「沒人了,只有一個已經嫁出門的大姊。」
「那你還回去做什麼?」白嬸將她的小手握在掌心裡。
「我……」
「聽白嬸的勸,你就留下來。之前有個丫頭嫁人,大爺一直要我再找個小丫頭進來幫忙,你願意留下來幫白嬸的忙嗎?這裡人口少,除了大爺就是馬爺,再來就是我和翠萍那丫頭了。關於月俸方面,大爺是不會虧待你的。」白嬸說得情真意切。
杜宛燕明白,大家都以為她是跳河自殺,對她有份憐憫之心。「白嬸……」
「翠萍賣身葬父,幸好遇見了大爺,否則她鐵定得進青樓;我是被不孝兒子媳婦趕出門,流落街頭時,幸好大爺收留了我;上次那個丫頭是被她賭鬼老爹給賣了,可是她有意中人,大爺不但讓她嫁人,還送了她一些嫁妝。」白嬸笑容裡全是滄桑。「每個人都有自己心酸的事,能在一起就是有緣分。你別擔心,就把這裡當自己的家,白嬸會好好照顧你的。」
她被白嬸的話給打動,也沒想到羅傑還是心存善念之人,她十三歲的記憶裡,他像是張牙舞爪的怪獸,嚇得她魂都飛了。
「白嬸,大爺還沒娶親嗎?」她看似不經意地問。
「沒。他那個樣子哪有姑娘家敢嫁給他。」
白嬸指的是他的長相,而她卻以為是他的脾氣。
「況且……」白嬸繼續說:「我們大爺不喜歡姑娘家太靠近他,你要是見著他,就至少離他個五步遠吧。」
「為什麼?」
「他大概怕嚇到人家姑娘吧,萬一被姑娘誤以為他打算輕薄人家就不好了。」白嬸笑說著。
她也笑了。「是這樣嗎?他可是羅家莊的大少爺,應該有很多千金小姐搶著要嫁他的。」
「其實是大爺的心裡有人了。」白嬸笑得很神秘。
「大爺已經有意中人了嗎?」
「是呀。大爺那個小師妹呀,三天兩頭就會往這裡跑,大爺可是很專情的,絕不會像別的男人那樣逢場作戲、風花雪月的。」
原來他已經有了意中人,難怪對她這個未婚妻這麼薄情寡意。「既然大爺有了意中人,那他為何還不成親?」
白嬸沒察覺她探問的心思,繼續說:「我也不知道。不過大爺真是個好人,能嫁給他的姑娘一定得前輩子修足福份。」
她內心卻在嗤笑。若他是好人,這些年來會對她杜家這麼無情無義嗎?若他是好人,會把她囚進羅家莊的地牢嗎?
「白嬸,那我就暫時留下來吧。」
「太好了。不過你可別被大爺的臉色嚇到,他天生就不會笑,他沒惡意的。」白嬸多說了幾句,好讓她心理有準備。
杜宛燕也很好奇,究竟是什麼樣的姑娘才能成為羅傑的意中人?
原本她打算再也不想跟羅家莊有任何干係,只想遠離這個京師之地,讓自己重新開始,但在白嬸的言詞當中,她的心思又轉換了。
她或許可以討回這些年來他欠她的公道!
就算他要退婚,也該把她的信物歸還給她吧?
這也許是老天爺的安排,否則他怎麼會這麼恰巧地救了她一命,讓兩人緊緊連繫在一塊?
她原本就沒有打算要復仇。復仇是兩面刃,傷了自己,也會傷別人,她沒有這麼傻,她有的只是不甘願吧。
那她留下來,又有何妨呢?
「什麼人?」
低沉的嗓音自背後響起,杜宛燕的身體一僵。
是他,羅傑!
這是他的書房,她負責來打掃。午後時分,他不是應該要在外頭忙嗎?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回來?
她還沒有正式見過他,但已經聽過他呼喊翠萍的聲音,所以光聽聲音,就可以辨人。
「究竟是誰?」因為是個姑娘,所以他仍站在門檻邊。
她緩緩轉過身,手裡還拿了一塊抹布。「大爺。」
在這裡羅傑是爺、是主子、是所有下人的衣食父母,不是在羅家莊裡凡事受制於人的大少爺。
羅傑雙眸微瞇。「是你。」
她的心一顫,暗忖,他不可能會認出她的。那時她有了信物,都被認定是假冒的,何況她現在沒有任何證明她身份的信物。
「小三謝謝大爺的救命之恩。」她看著他那張陽剛臉孔,注意到他真如白嬸所說,跟她保持了幾步遠的距離。
「不客氣。身體都好了嗎?」他很訝異,她的眼神不但沒有逃避,更沒有恐慌,竟然有初識的姑娘不但不懼怕他,還能這樣直視他?
「都好了。白嬸留我下來。」
「白嬸跟我提過。你忙吧。」他轉身打算退出書房。
「大爺。」她喚他。
他停下腳步,挑眉,表情依舊不善。
「今日難得艷陽天,我可以將這些書本拿到院子裡去曬嗎?」她沒有自稱奴婢,一來不習慣,二來她不想在他面前示弱。
他點頭。「隨你。」然後,再次步出書房。
他這張壞人臉,有著七分嚴肅三分兇惡,除了自家人慢慢習慣他之外,陌生人看到他都要退避三舍。
他記得翠萍的事,是由馬丹青出面的,因翠萍在宅裡第一次遇上他,就嚇得驚慌大叫,以為有歹徒闖入。
面對姑娘時,他是扭捏多於侷促,那是份不自在,他很怕嚇著膽小的姑娘,所以舉止分外僅慎。
他不喜歡莊裡勾心鬥角的氣氛,更無法認同爹的作為,所以在成年有能力之後,他買下了這處不大的屋宇;他想逃離爹的掌控,他的人生將由自己來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