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緣來此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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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頁

 

  語氣溫和,只有她嗅得到火氣。她硬著頭皮走到他跟前,怯怯地凝視他,兩人對視片刻,她忽然伸出雙臂,環住他的腰,臉埋進他胸口,「你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我很想很想你,我也不想讓你失望,可是──」

  溫軟的身軀緊貼住他,她的氣息又回來了,閉上眼睛,他回應她,有力地圈緊她,像抱著熟悉的薄芸,暖意漫漫。

  「沒生妳的氣,只是不能忍受看著妳卻又不知道妳在擔憂什麼。」

  「嗯。」面頰在他胸前磨蹭,發出短短輕歎,「我好怕你很快就忘了我,明天就是最後一天了,到時你想要知道什麼我都能告訴你……」

  「看著我,薄芸。」他柔嗓輕哄,她順從地抬起臉,「我們以後,應該會結婚吧?」

  她微現羞赧。「如果彼此相愛的話。」

  「妳愛我嗎?」

  「嗯。」很確定地點頭。

  他吃下一顆定心丸。「所以,我們其實就是未來的夫妻,那麼,夫妻就算是一體的吧?」

  「……嗯。」聽起來很合理。

  「所以,秘密是妳的或我的就沒差別了吧?如果妳是忠誠的妻子,絕不會瞞著自己的丈夫對吧?」

  「呃?」轉得是不是有點遠?

  他承認自己在這件事上心胸狹窄了點,他始終耿耿於懷自己被她劃分在「不能說」的那一方,明天不過就剩一天,他不理解這個時間點怎麼來的,如果對她而言很重要,他也陪她認真,但她今天若肯說了,就表示她打從心底認同他,願意與他禍福與共,他那微妙而擾人的心結就不會延續到未來了。

  「還是,妳另有打算?」他瞇了眼,「都是我想太多?我一廂情願……」

  她摀住他的嘴,無奈地垂眸。「好啦好啦,我投降了,你別再激我了。不過我有個前提,你一定得遵守。」

  策略奏效,他跟著大方起來。「說說看!」不過就是要他守口如瓶或以小指打勾勾之類的玩意吧!這種女生愛使的小遊戲由她來做不稀奇,他不介意陪她玩。

  「你千萬千萬千萬──」停頓兩秒,「不能笑喔!」

  經她一說,他差點就要笑出來,但她滿臉慎重其事,甚至眼裡掠過一抹憂心,他立即收斂了笑容。

  故事似乎頗長,她揀了個位子坐下,看著自己的手指,思量從哪一段哪一年開始,漸漸地,整張臉幾乎沉進暗影裡。背光的她看不清表情,散放的驚憂卻讓他嗅到了,他在她前方坐下,包裹住她的手。

  *** *** ***

  薄荷是薄芸小叔的二女兒,她的記憶裡,薄荷還有個長姊叫薄蒨,在薄芸七歲時就因一場交通意外過世了。

  薄蒨過世不久,薄荷的母親生下了家裡唯一的男孩,叫薄方。

  「簡直是珍寶一樣,連漂亮的薄荷都相形失色。」她無限欷歔。

  新生兒是當時薄家唯一的男丁,極受寵愛,薄芸父親年輕時浪蕩不羈,在外頭生了薄芸也沒結婚,把她當小狗似地拎回家就不知去向了。

  小叔果菜批發生意做得旺,連帶福蔭幾個發展平平的兄弟,大家庭裡不嫌多她一雙筷子,幾個小孩吃穿拉撒都在一起,熱鬧非凡,叔伯妯娌彼此都不猜忌。「反正日子都有小叔罩著,大家樂得輕鬆!」

  她自小常玩在一塊的夥伴並非薄家的女兒,而是巷弄裡的一群整日趴趴走、詭計多端的小男生,少了個母親替她打扮,嫌麻煩的長輩就替她剪個男生頭,頂個男生頭當然不可能穿件蕾絲小洋裝,她就順理成章像個男孩子似地在外鬼混,薄家的大小事一律模模糊糊、置身事外,連安靜美麗的薄荷帶給她的印象都是朦朦朧朧的。「只知道她老在彈鋼琴、玩扮家家酒。」而且從來都是一個人。

  「一個人?」他感到好奇。

  「是,一個人。」她很肯定,幾個叔伯孩子加起來有十幾個,不知道是被父母告誡過還是自然而然,全都對她敬而遠之。「不,不是嫌惡,是害怕、是小心,就好像昂貴的花瓶,怕碰壞了,乾脆把它鎖在櫃子裡不接觸它。」

  只有狀況外的薄芸肆無忌憚地逗弄薄荷,兩人感情因此比別家姊妹來得好。「反正我也沒爸媽囉嗦。」她伸伸小舌,他憐愛地捏捏她的腮。

  一直到成年,才由她父親口中得知,薄荷一出生八字被相命師警告為帶煞帶劫,六歲時就有個生死關,在生日前一定會發生。家人將信將疑,但防不勝防,只好小心不讓她接觸廚房、溪畔、海邊,連大一點的排水溝都禁止接近,薄荷像籠中鳥,能看不能飛。

  只差三天生日,結果──薄荷沒事,薄蒨卻死了!

  「她們倆先後下公車,薄蒨被突然橫衝過來的摩托車撞飛到人行道上,送到醫院三天就走了。」

  死得太蹊蹺,為了怕影響孩子的童年,當時長輩一律禁口不提。

  他聽罷沉吟,注視她道:「這只能說,相命的預言是無稽之談,不是嗎?」

  「不,家人向奶奶轉述相命師的話,說是親手足薄蒨替代了她,走了。」

  不知情的薄荷只能感覺家中多了股詭譎氣氛,薄芸當時亦一知半解,不懂寬慰姊妹,薄荷的童年在莫名的寂寞中度過。

  時日一久,大家慢慢淡忘了,薄荷也快樂不少,以為所有的不幸都過去了,可惜,一到她十二歲生日前半個月,平和的氣氛乍然結束,家裡人突然忙著求神拜佛、祈福佈施,原來十二歲生日是第二個劫數,孩子一概不知,為了怕薄荷追問,家中小孩沒有過生日的習慣,懵懵懂懂地癡長年歲。

  生日前一個星期,各房叔伯找了好理由,帶孩子度假去了。天知道都開學了還度什麼假?只有小叔一家人和奶奶守在家裡,當然,還有一個拖油瓶薄芸。

  偌大的家一時空空蕩蕩,她只覺稀奇好玩,不明白小叔夫妻陰慘的神色所為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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