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嗄?為什麼?」他頓住,心間沒來由地泛起一陣椎心的痛楚。
好可怕的答案,讓他後悔今天跑這一趟,他沒事幹麼來討答案嚇自己?
面對瑞芽的再三遺忘,他早就感到不對勁,但想不到有可能是她存心想忘了他,為什麼?
「那就得要問你做了什麼事,讓她會有這種反應。」余醫師打趣道。
范季揚可是壓根都笑不出來。不願承認她是想把他遺忘,才會老是記不住他是誰,於是,他又問:「可是,她的個性改變了很多,難道……」
「嗯,她的右腦前葉受到撞擊,依照以往的臨床病例之中,確實出現了許多會因而改變個性的實例,不過,依我對瑞芽的認識,她現在顯現出來的,應該是她的本性。」余醫師和何家有數十年的交情,瑞芽也等於是他看著長大的。
「怎麼可能?」他發噱道:「從我認識她時,她就是那副頤指氣使的女王模樣。但她現在很怕我,這很不對勁。」
「那是因為你對她很凶,所以她才怕你的吧。不要忘了,現在的你,對她而言是個陌生人,你的一舉一動都會讓她產生各種不安。」余醫師歎了口氣。「再說,沒有人一出生就會是個女王,你認識她那麼久,還不懂她嗎?」
一句不懂,讓范季揚錯愕到說不出話。
認識她十幾年,他不懂她嗎?
結果,范季揚帶著疑問,帶著她去吃午餐,帶著她去逛從沒去過的動物園,看著她臉上迸現孩子氣的雀躍和興奮,他突生許多感慨。
余醫師說的對,只要他對她笑,她就回報一笑,情緒也平穩多了。
想起她從小替自己安排精英教育,就為了往後要接管東皇,剝奪了自己的童年,也剝奪了孩子該跑該跳的喜悅,孰料到了現在,因為一場意外,她反而像個孩子,無憂無慮地對著無尾熊扮鬼臉,學河馬打哈欠……
歎了口氣,坐在她專用且不與人分享的女王王座,看著四面直抵天花板的書架,還有挑高樓中樓設計的二樓書庫。
坐在這裡,她不覺得壓迫感很重嗎?坐在這裡,她都在想些什麼?對面是兩扇極大的落地窗,隔絕了她的自由和飛翔,雖然她這只籠中鳥是自願被囚的。
天才,真不是每個人都能當的。他忍不住這麼想。
回想余醫師說的話,沒人一出生就是女王。從小就那麼會替自己安排計劃未來的孩子,那麼世故洗練,根本就不像那個年歲的孩子。
她,是在武裝自己吧。
這是他唯一想得到,也合理的答案。
何老爺對公事沒太大野心,若不是為人仁厚,頗得人心,只怕總裁一位早就坐不久,而何夫人根本就不懂商場上的爾虞我詐,所以,還那麼小的孩子,在那時候就已經立下保護家人的志願了吧。
當他和呂競進來這個家時,她用高壓政策來武裝自己,防止他和呂競以下犯上。
其實,她會擔心他,他是知道的,但也許是她不懂得如何拿捏人與人的距離,因此每回的舉動到最後幾乎都讓他以吐血收場,就算他知道她的不擅表達,他也拉不下臉來對她示好,兩人就這樣,在劍拔弩張的氛圍互較高下。
說真的,他並不是那麼討厭她,只是嘴上說說,說久了,就好像是那麼一回事。
而她對他呢?真對他厭惡到想遺忘的地步?他到底是做了什麼事讓她生出這樣的反應?轉念又想,沒有半點在意,又哪來的厭惡?
這個問題,就算現在問她,也沒有答案吧。
歎口氣,收回視線,桌面上整齊不見凌亂,每枝筆每張紙、每一本書和文件全都放在應該放的地方,有如她近乎潔癖的個性。
從桌面上的書架取下一本文件夾,翻開,他驀地一愣。
上頭有著她娟秀卻又帶著瀟灑的字跡,寫著所有人的名字,寫著許多雜七雜八的細碎小事,也寫著她對東海岸開發的看法。
那是她出事前寫下的東西,原來她想開發的是森林之旅,走樸實的自然風,以不破壞當地自然為主,純粹為想接近大自然的人所打造的度假城堡……這不是他好幾年前曾經提過的案子嗎?
那時雖不是提議東海岸,但內容幾乎都一模一樣,只是當初她並沒有特別的喜歡或討厭,只說時機還不太對。
沒想到,她竟是放在心上的。
這一份認知深深地撼動他體內某個固執的部分。
不由得苦笑一記,再把文件放回原本的位置,不留痕跡得像是沒人碰觸過。
既然知道她這一份心意,那麼,接下來的工作,他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剛要起身,便聽見外頭傳來聲響,范季揚快步走回何瑞芽的房間,卻瞧見何夫人走了進來。
「你在這裡啊。」何夫人笑道。
「我看小姐已經睡著了,所以……」該死,他忘了把那工作室的燈給關掉,何夫人會不會誤會他了?
儘管那只是瑞芽在家的私人工作室,但裡頭也許有不少機密文件,他不請自入……
「噓,別把瑞芽給吵醒。」何夫人走近他,把他推回工作室裡。「也好,我剛好有事想要跟你談談。」走進裡頭,順手把門帶上。
「有什麼事嗎?要不要我去泡杯茶?」范季揚有些侷促。
「不用,泡茶這種事有別人會做,不是你的工作。」她在單人沙發坐下,對他招著手。
「是嗎?但以往是我的工作。」他輕笑著。
「那是瑞芽在整你。」一想起往事,何夫人不禁笑了。「你不要介意,她呀,從小就只有一個人,身邊沒個伴,突然多了個人陪她,難免會耍點小手段吸引你的注意力。」
「是這樣子嗎?」嗄?「她怎麼不找呂競?」
來跟她做辦的又不是只有他一個……,她似乎沒整過呂競。
「對呀,你說,她為什麼只找你麻煩?」何夫人循循善誘。
他挑眉想了下。「應該是看我不順眼吧。」不然還有別的原因嗎?「不過,好久沒被整,真有點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