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乾清門一早就亂哄哄的,侍衛們都說,皇上已經下旨把貝蒙捉起來了……」
「皇上捉了貝蒙?!」敏柔猛地站起身,驚駭得臉色發白。
「是呀,他失手打死了貝子爺,皇上能不捉嗎?」秀婉覺得敏柔太大驚小怪了。
敏柔驀地拔腿直奔出永壽宮。
「公王!您要去哪兒?公主——」秀婉丟下來不及收拾的碗盤,急急忙忙地跟著追出去。
偏巧這時兩個小宮女從偏殿提著水走出來,正好和秀婉迎面撞個正著,滿滿的一桶子水翻灑在地,秀婉不小心絆到桶子,仰面滑倒。
「你們在幹什麼?笨手笨腳的!閃開去!」秀婉氣得破口大罵,火速回屋換下髒污的衣裙。
這麼一耽擱,敏柔早已經飛也似地奔到了乾清門前了。
一看見乾清門前的侍衛們團團圍在一起,每個人的臉色都異常凝重、一片緊張的氣氛,她的心立刻涼了大半。
看樣子皇上是真的把貝蒙捉起來了。
她心急如焚,在人群中看到熟悉的臉孔,立刻出聲喊道:「瑞慶!」
瑞慶漠然遲鈍的目光轉過來,一看見敏柔,急忙趨步過來躬身問安。
「貝蒙被捉到什麼地方了?快告訴我!」她問得又快又急。
「獄神廟。」瑞慶連忙答道:「公主,皇上傳旨將貝蒙交由刑部大理寺聽候審訊,我想這會兒應該已經囚進獄神廟了!」
獄神廟!敏柔瞠大雙眼。這是她此生首次體會到了一種被威脅的恐懼感。
怎麼辦好?怎麼樣才能救貝蒙?
求皇上嗎?求皇上有用嗎?這個念頭從她腦海中疾速掠過,她不再多想,立即轉身往養心殿飛奔而去。
「讓開!我要見皇上!」她直接衝進養心門,完全不理會小太監的阻攔。
「四公主,皇上去慈寧宮給皇太后請安了,此刻不在這裡呀!」小太監追在她身後喊著。
敏柔怔站住,原來皇上不在養心殿裡,難怪只有幾個小太監和小宮女留守,連德公公也沒看見。
她氣得跺了跺腳,剛要轉身離開,不經意瞥見了東暖閣內側的金漆大櫃,剎那間目光閃動,如著雷殛,呆立在原地。
養心殿是她自幼玩耍最多的地方,她孩童時總跟在雍正身旁,對這裡的一桌一椅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所以當她看見那座金漆大櫃時,便猛然想起了那裡面有皇上的金牌令箭!
她親眼目睹過金牌令箭至高無上的威權,有了它,誰都得聽令。
敏柔的心劇烈狂跳著。她何必去苦苦哀求皇上?只要拿了令箭,她就可以離開皇宮,也可以赦了貝蒙!
此刻皇上不在,德公公不在,是她取令箭的最好時機!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她根本沒有多少時間好思索考慮,念頭一閃,她就筆直地闖進大殿。
十幾名太監和宮女驚慌失措地一擁而入,上前阻擋她。
「這兒可是養心殿,公主不能胡闖呀!」
「養心殿又怎麼了?我打小在這兒長大的,連德公公都不敢攔我,你們快給我滾開!」敏柔奮力推開攔在身前的宮女、太監們,如入無人之境,逕自硬闖進東暖閣。
「不好了!快,找德公公去!」幾個太監見情況不對,急忙跑出去叫人。
敏柔沒空耽擱,毫不猶豫地打開金漆大櫃,櫃子裡整齊擺放著顏色不同、大小不一的各式匣子,她沒多看那些匣子一眼,直接打開櫃子裡的抽屜,抽屜裡還有一隻用明黃綢緞包覆的匣子,她取出來,想也沒想就塞進袖子裡。
從來沒有人敢在養心殿裡隨意拿走東西,目睹敏柔舉動的太監及宮女們嚇得面色如土,僵呆得像斷線木偶似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敏柔幾乎像旋風似地席捲出大殿,她才剛奔出養心殿門,遠遠就看見德順快跑著過來。
德順詫異地看著她。「公主,您這是——!」
「德公公,別攔我!」她急切地打斷他,她沒有太多時間了。
「公主……」德順萬分吃驚。
「德公公,我這一生沒求過任何人,但我現在求你,求你別攔我,讓我走!」敏柔壓低嗓音懇求,彷彿拚盡了全身的力氣一般。
從敏柔張皇蒼白的臉色中,德順恍然明白了什麼。
在宮裡二十年了,服侍了兩代帝王,他敏銳的感受力早已經過千錘百煉,不需多言,便已知悉看透。
在宮裡當奴才,必須要做到沒血沒淚、沒骨氣、沒心肝,眼中唯有聽命效忠主子,這樣才能在宮裡活得平安無事。
德順當然明白這些保命的道理,但是看著敏柔倉皇慌亂的眼眸、苦苦哀求的神情,他腦中驀然浮起了十五年前敏柔在雍正帝猝死時那雙悲傷無助的眼,不禁在心中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奴才攔不住公主,奴才沒看見公主。」德順緩緩垂眸盯視著地面,從她身邊快步走過,彷彿當她不存在。
敏柔眼眶一熱,這是她第一次在德順冷漠的含蓄中感受到了溫暖。
她沒有把握是否可以靠著令箭順利走出皇宮,但眼前勢如騎虎,她唯有抓住機會才能成全自己渴望已久的美夢。
那是她此生唯一的夢。
她一刻不停地狂奔回永壽宮,原以為還有秀婉幾個大宮女、太監等著應付,沒想到秀婉和太監們都不在,很可能是出去找她去了,只留了兩個小宮女在膳房內忙碌著。
茶爐燒開的嗤嗤聲蓋住了她的腳步聲,兩個小宮女低頭切菜,沒有發現她,她繞到殿側太監們每日值夜的小矮房裡,從櫃上幾套太監衣帽中取下一套較乾淨的,然後悄悄地返回屋裡。
一回房,她立刻爬上床,把藏在床內側一隻彩繪著鳳凰的小木箱搬出來,那裡頭裝著的全是她小心收藏的寶物。
皇宮裡能夠出入東華門或西華門的只有王爺和大臣,她若要扮成太監離開皇宮,唯有神武門可走,而太監要出宮除了要有聖諭之外,還不許帶任何包袱,得空手出宮、空手進宮,因此她不能帶任何顯眼的東西,只好先把裝著龍珠的玉匣拿出來,用白綢布嚴嚴密密地纏裹在胸前,又取出小件的金玉首飾裝在腰袋,然後緊緊繫在腰間,最後再穿上太監的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