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不認識的』。」清綾如是說。
「我知道他是不認識的,那他是誰?」桑懷如是問。
「不認識的。」清綾不解的回道。
「好,那他為什麼死了?」不愧是養了薛清綾十多年的人,桑懷不會對清綾僅能夠提供的解釋生氣。
「被人從背後殺死了。」清綾哽咽的說,想起那個夢,她就心慌得好難受,好像她會隨著他一塊死掉。
「那……那個人殺死不認識的人你知道是誰嗎?」桑懷的大嗓門收斂了一點。
「我沒看清楚。」清綾搖頭,可是就是因為這樣才更可怕。一點都不清楚壞人是誰。
「那個不認識的對你很重要?」
清綾對桑懷的問題仔細的想了一下,重要嗎?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我欠他很多錢、一件衣服還有幾朵花,可是他欠我一條命。」她跟師父解釋他們的關係,只是桑懷越聽越迷糊。
他這個徒弟出家門三年多,為什麼還是一點進步都沒有?
「既然你那麼擔心他,幹嘛不去看他,說不定他需要人幫忙?」桑懷建議。其實他更希望清綾去做,只要能讓他睡個好覺,他不會介意叫徒弟去賣命。
「他不需要我的幫忙,他很有錢,有很多人跟他一起住,如果他有麻煩,會有很多人幫他。」清綾反駁師父的提議。
「他也許不需要你,可是師父我絕對需要你救一救。」桑懷輕哼道。
清綾被師父語帶責備的話刺傷,「師父,清綾不想下山。」住過春籐堡之後,她突然很想家,很想師父,所以她就不顧師父的命令回到青海的老家。
「可是你每晚都作惡夢,山下有了讓你牽掛的事了。」桑懷凝望清綾,菲常明白。
他就是不要讓年輕的清綾跟著他這個垂死的老人孤老在青海,什麼都不知道的度過一輩子,所以他才會狠心的逼她下山。有人讓她牽掛是好事,他高興都來不及,更不可能把她留下來。
清綾沒有否認,只是臉上有淡淡的哀愁,「清綾不想去。」她不要去。
桑懷放柔聲音,「寧願每天晚上都作惡夢?」
清綾點頭,她緊緊的抱住棉被,委屈加倔強混合出楚楚可憐的模樣。
桑懷點頭,由著清綾去,他這個笨徒弟,不吃點苦頭是學不乖的。「我去弄一些安眠的藥草給你,喝完再睡。」
清綾點頭,看著師父的背影離開,她躺在床上將自己縮成一團,紅眼眶有了薄薄一層水氣,淚水卻不肯滑下。
她下走了決心,絕不會再下山,她跟那個「不認識的」已經沒有任何瓜葛了。
管他會不會被人殺死,那不關她的事!
***
「還不休息?」高藏藝對著白木樓亮了三個晚上不熄的燈火問。
厲戒宜沒說話。
「你已經三天沒睡了。」高藏藝再說。
「嗯。」厲戒宜可有可無的應聲。
「大師兄!」高藏藝急著想跳腳,卻被厲戒宜冷漠的態度澆上一大盆冷水,凍得他直打哆嗦。
「有事嗎?」厲戒宜頭沒有抬的問。
「沒事,一點事也沒有,我回房睡覺去,再也不要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他放棄了,隨便大師兄要怎麼做,都沒有他的事,說服大師兄這種事不是他幹得來的。
等到高藏藝離開,厲戒宜才放下看了一整夜也看不到三頁的帳本,這樣的速度他能睡嗎?又怎麼睡得著?
厲戒宜走到白木樓的迴廊,他雙手往後交握,看著皎潔的月亮和幾朵纏繞在月亮旁的綺麗雲彩。
他結實壯碩的身軀,遮住了一部分的月光。
他的聲音迴響在寂靜的深夜裡,「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千秋,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真的是離愁,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嗎?即使是他自己讓她走出他的生命。
他一雙冷淡卻又不失堅實的幽沉雙眼有了輕微的變化,一聲輕微的腳步聲打擾了他。
「琪潔,白木樓不是你可以常來的地方?」
方琪潔勾起笑,柔弱無依的走近厲戒宜,她也學著他看著有如大海般的天空,卻沒有任何感覺,想不透為什麼他那麼喜歡抬頭看著天空。
「有事嗎?」厲戒宜冷冷的問。
方琪潔對厲戒宜的問話回以一笑,「一定要有事才能來找你?」
厲戒宜冷淡依舊,他給予她最大的寬容,並不表示他可以接受她違反春籐堡的規定。
「回房去。」
方琪潔回望他一眼,「你很無情。」
厲戒宜只是不說話的繼續看著月亮。
方琪潔垂著頭的眼閃過複雜而後悄悄的離去,厲戒宜一身冷淡的距離讓方琪潔即使近在她身邊也靠近不得。
其實是方琪潔說了不該說的說,厲戒宜的嚴苛無情是被現實環境逼出來的。
他還未到十五歲時,父親驟逝讓他沒得選擇,挑起春籐堡根基未穩的一切。
他不想吃人,但想站上來的競爭者會吃掉他,大自然的生態在人的世界中一樣,讓他也不得不學會殘酷。
薛清綾閒散的生活態度不適合在春籐堡這個需要細心觀察的地方,在這裡隨時要注意人心的變化。
他們愛上的都只是痛苦,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忍得了一時,不代表忍得了一輩子,他這樣的決定並沒有錯。
可是厲戒宜啊厲戒宜,你到底在奢望什麼?為什麼還在奢求她會為了你而回來?
厲戒宜露出不可思議的笑容,一張冷雪寒霜的臉上有了融化的跡象,整個人帥得想讓人吻上去。
未來的日子照樣過,掀起波濤的人已經不在,那麼就讓心平靜下來。
他下定決心了。
***
「嗯!……啊!啊!」清綾夢魘依舊,她的一雙大眼又黑了一圈。
「薛清綾!」桑懷再度忍受不了的衝進來怒吼。
「師父。」清綾起身滿腹委屈,眼淚終於自決堤的心房裡衝出眼眶掉落下來。
為什麼她的黑眼圈沒有辦法消下去,不是都沒事了嗎?殺手沒了,她回家了,安眠的藥也吃了,為什麼她還是沒辦法回復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