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汪汪汪汪!」他的身影一出現在公園裡,幾隻和他已混得很熟的狗兒們便開始圍過去,展開熱烈的歡迎。
「小黃,皮皮。」他設法舉起膝蓋頂住懷中的箱子,騰出一隻手來拍拍兩隻狗狗。
「唔……唔……」小黃在草地上打滾撒嬌。老闆,來玩一下吧!
「不行,我現在很忙。」他用腳尖搔了搔小黃的肚子,繼續往前走。
一道輕俏的人兒轉進公園裡,正好與他面對面。
「仙仙,」他滿臉笑容,望望她手上好幾罐牛肉口味的寶路。「你來喂小黃它們了?」
俏容上飛快閃過一抹怪異的神情。
「嗯。」她摸摸鼻子,繞過他身旁,走進狗群裡。
以前她最愛遛過來找他閒聊的,最近這個月幾乎不見她再跑到他家裡來問東問西,她怎麼了?
是上次為了狗狗棲身的事情,她心裡還在生氣嗎?可是他已經屈從,狗狗也在新家安身立命了。他還順便請施工人員在撤走之前,為狗兒搭了全新的遮雨蓬。
罷了,待搬好了家,大事底定,再抓這丫頭來問問。
他搖搖頭,繼續往新家走去。
這是第一趟。
接著他回來第二趟。
再度走向新家時,背後被她注視的感覺是如此強烈,他停下腳步,迎上她的目光。
她火速低頭,跟兩隻撲上來的狗狗打鬧成一團。
他搖搖頭,繼續往外走。
第三趟,背後又有那種被盯視的感覺了,他偏眸去看她。她迅捷地垂下螓首,這次是替皮皮翻找虱子。
他又搖搖頭,繼續往外走。
第四趟,他的背幾乎快被她的視線灼穿了。
歎了口氣,山不來就我,我來就山。
他放下滿懷的盥洗雜物,住她和狗兒直直走過去,也不去管她現在又在假裝做什麼事。
瞧他一臉堅定地殺過來的模樣,仙恩不禁有些心慌,趕快背過身去,幫小黑挖洞埋它的私房骨頭。
他在她的右後方,盤腿坐下來。
好一會兒,兩人都沒有開口。
這樣ㄍ一ㄥ下去實在太愚蠢了!仙恩深呼吸了一下,回眸瞄他。
「你想不想過來幫我搬家?」他的眼神和聲音都極和善,一副毫無芥蒂的模樣。
「不要。」她搖搖頭,繼續回去盯她的寶貝狗。
「仙仙,你還為上回狗狗的事情,生鍾大哥的氣嗎?」他試探性地問。
「沒有啊。」揪起一把草扔在小黑頭上。
「那你這幾天為什麼都不來找我了?」
「我學校很忙,快期中考了。」
才怪,她看也不看他一眼,故意裝成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偏又不是很成功!
「仙仙,你聽我說。」他輕觸她的手臂,直到她回眸過來,才垂下手。
「我原本只是逗著你,不料後來和你鬧得這樣僵,你又避著我,我們才沒能談清楚。我那時並沒有真心拒絕你的意思。」
騙人,明明是看在她姊姊的份上才答允的。見色忘友!
可是,他眼中無盡的真誠,讓她整顆心暖暖的,彷彿有一層屏障被吹開了。
「噢。」她垂首把玩手指頭,表情沒那麼彆扭了。
「來。」他綻開笑,一隻大手伸到她眼前。
「做什麼?」
「幫我搬家,我一個人搬得全身酸痛。」健康的白牙在陽光下閃耀。
仙恩楞望著那只掌紋深刻的大手。
「你知不知道我姊姊在藝廊工作?」
「知道。」他點頭。她為什麼忽然提起池淨?
他怎麼會知道的?特地打聽過嗎。半分鐘前的好心情頓時消逝無蹤。
「她雖然沒說,可是我感覺得出來,她好像陷入愛河了。」先把話跟這二楞子說清楚,省得他到時候暗戀失敗,學人家去跳淡水河。
「原來如此。」他慢慢點頭。噯!她幹嘛一直對他提起池淨的事呢?每回接觸到這個名字,他的心頭便一陣沉重,舊時的罪惡感重又包攏而來。
「你……很失望?」
「這並不干我的事。」他澀澀地說,開始想著如何轉開話題。
還說不干你的事!不干你的事你何必一臉如喪考妣的樣子?
他若直接承認喜歡她姊姊,她還比較瞧得起他呢!男人果然是不誠實的動物。
他現在跑來找她示好,多半和她姊姊脫不了關係,想從她這裡探一點情報。哼,鍾先生,這個如意算盤你可打錯了,我的嘴巴緊得連蚌殼都自歎不如,你儘管去把自己的心吞掉吧。
仙恩猛然站起身,撇著嘴重重往外走,也不管這些罪名是她替他羅織的,或者人家心裡真的如此想,反正一古腦兒全往他頭上套。
「仙仙!」他連忙喚她。
「幹嘛?」她頭也不回。
「你……不是要幫我搬家嗎?」他小心翼翼地問。
「那是你說的,我又沒有答應。」她回頭惡聲惡氣地說。「小姐我下午要去約會,沒、空!」
走人了。
她怎麼又生氣了呢?他反覆尋思幾次,還是弄不懂自己方才說錯了什麼。
她說要去約會,如此說來,是交了男朋友了。
這應該就是她的態度陰陽怪氣的原因。女孩兒家陷入愛河裡,極少有不患得患失的。
她也交了男朋友了……
說不來心中是什麼感覺,隱約有一股父親見女兒即將出嫁的難捨,卻又不全然是如此,還有其它的,更隱晦的,無法訴諸於言詞的……
他的小瑪格麗特,已經找到賞花人了……
鍾衡吁了一聲,認命地挺直腰桿。幾隻狗兒豎直了耳朵衝著他瞧。
「看什麼看?你們的寶貝主人約會去了,難道還指望我幫你們抓虱子?」
他吼了這群無辜的狗狗一頓,抓起地上的牛皮紙箱,大步往新家走去。
第五章
鈴——鈴——鈴——
凌晨一點,電話鈴聲爆起。他陡然從深眠中醒來,神智仍處於朦朧狀態。
「喂?」他用力抹著臉,口齒纏綿不清。
背景是一陣極端吵雜的引擎聲,轟轟隆隆的,從話筒那端傳過來的細音都幾乎被吞滅。
有一瞬間,冷汗從背脊竄出來,讓他誤以為,紛擾了十四年的夢境融進了現實裡,他仍然是當年那個無助的飆車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