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啷!他猛然一揚手,將酒瓶往對牆上扔去。酒瓶碎裂聲是如此的驚天動地。
「喝!」
陡然而來的恐懼讓她倒抽一口寒氣。
現在的他好可怕!一點都不是她認識的那個鐘大哥。她不知道他還會做出什麼事,說出什麼話來……她害怕這樣的他……
驚懼的淚水迸出眼角,她不暇細想,奪門而出,使勁往家門的方向衝過去。暗夜的躁動驚醒了幾隻狗兒,跟在她身後汪汪叫的跑著。她渾若未覺,直直往前跑,跑,跑。
堪堪抵達家門口,家中一片漆黑。她事前跟母親說過,今天晚上要在小綠家留宿,所以沒人替她等門。
這漆黑的家園,與方纔他漆黑的住所,看起來一模一樣……
怎麼,她就這樣丟下他不管了呢?
心中忽然湧起一陣懊悔。
他一個人在家,心情不好,又喝了酒。喝問酒是最容易醉的,如果他出了什麼事,怎麼辦呢?
該不該回去看看?
她在家門口來回徘徊,舉棋不定。驀地,指間有一陣濕濡的觸感。
「唔……」小睜著發亮的揭眸,輕舔著她。
「你也覺得我該回去看看嗎?」她啞聲輕問。
「唔!」小黃努了努她的手心。
又躊躇了好一會兒,終於,她下定決心,在小黃的陪伴下,往來時的路走回去。
他的家門仍然如她適才飛奔而去時一樣,大剌剌敞開著。
她鼓起了勇氣,踏進陰暗沉寂的屋子裡。
她不敢開燈,怕驚擾了他,雙眼在黑夜中慢慢搜視。
沙發上已經杳無人影。她繼續往室內走入更深,猛然在吧檯旁的地上覷見一具人體。
「喝!」她努力按住雙唇,才制止自己驚叫出聲。
人體一動也不動,她也跟著渾身僵硬。好一會兒,幾不可聞的呢喃從他口中吐出來,她才鬆了一口氣。
「鍾大哥……」她輕喚,跨到他的身旁去。
他雙眼緊閉,一陣濃到幾乎嗆死人的酒味從他身上竄出來,身邊還多了兩個空瓶子。
夭!她瞄了一眼夜光掛鐘。從她衝門而出再回返為止,才不過四十多分鐘,而他居然已經灌掉一整瓶伏特加了,怎麼可能不醉?
「鍾大哥,你快起來,在地上睡覺會著涼的。」仙恩努力想扶起他,無奈他的身材起碼是她的兩倍半,要隻身撐起如許龐大的重量,談何容易。
勉強搖得他有些神智,半昏半醒的被她攙扶到長沙發裡,再轟然倒下。
是誰呢?
那淡淡的香氣,是個女孩兒。
他神智朦朧地眨開醉眼。呵,是仙仙呢!
仙仙……
「仙仙……你別怕……我會把你……呃……種成又大又漂亮的玫瑰花……」他口齒不清地念著,眼睛緊緊閉上。
「什麼玫瑰花?」她輕問,腦中有某樣東西被觸動,但瞧不真切。
不對不對,仙恩長得像他的香水瑪格麗特,怎會是玫瑰花呢?他迷亂地想著。
仙仙是人,不是玫瑰花……
仙仙是人……是了,她是池淨的妹妹……
池淨,那個可憐的小女孩……那個,父親被他和阿海害死的小女孩……
「池淨……」他緊閉著眼,喃喃輕喚。「池淨……你好嗎?你過得好嗎?……我沒忘記你……從沒忘記過……」
仙恩一陣心酸。
他真的這麼喜歡姊姊嗎?連在夢裡都叫著姊姊的名字。
「敗家子……我是敗家子……我是……」他還在含含糊糊的說著醉話。
「不是的,你不是敗家子。」她在他嘴唇輕輕印下一吻。「伯母如果還活著,一定會深深以你的成就為榮……當年那位先生若知道你如此內疚,也一定不會再怪你的……你已經知錯了,已經悔改了啊!」
她的言語彷彿穿透了層層迷霧,撫慰了在惡魘中的他。他又嘀咕了一些聽不清楚的夢話,然後,沉沉睡去。
「白癡。」印下一吻。
「蠻牛。」再來一吻。
「姊姊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你就這麼喜歡姊姊嗎?」她俯首抵著他的唇,淚水凝滴在他的臉頰上。「我,不行嗎?」
他突然張開唇,含住她的櫻口。
她輕抽了口氣,過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他仍然浸游在醉夢裡。
有了暗夜的保護,她彷彿多了劈天破地的勇氣,再也無所顧忌,巧舌主動探入他的唇內。
他嘗起來有伏特加的酒香,和紅酒的甜意。
她輕吮著他,也讓他吸住自己的唇舌。
而後,他的身體彷彿有自主意識,雙手緊緊扣住她的嬌軀,舌頭探進她的唇裡。
她的淚和入吻之中,嘗起來甜意中混著澀意。他的手推開她的衣服下擺,在裸背上游移。粗厚的繭滑過細緻的膚觸,引起一陣輕微的戰慄。
她輕吟了一聲,繼續吮咬著他的唇。
「仙仙……」他瞑目輕喚著。
她中止了吻,定定凝視他沉睡的容顏,末了,歎息了。
「鍾衡……你到底要我,還是要姊姊呢?」
第六章
終於,池淨要結婚了。
她和新郎倌只認識短短數月,便決定攜手同伴一生,此舉在張家掀起不小的震撼。
「姊姊怎麼看都不像是倉卒行事的人。」姊姊把姊夫帶回家來的前一晚,仙恩踱到哥哥房間裡咕噥。「哪有明天帶他回來見見我們,下個月初就要結婚的。」
「你既然明白小淨不是倉卒行事的人,對她的抉擇便要有信心。」行恩微笑,扯了扯小妹的頭髮。
自父親去世之後,大哥的沉穩鎮定向來是支持他們一家的基石。蘇洵的那一套:「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講的就是他這種人。
准姊夫前來家聚之後,張家人果然心折。
他們家算是那種比較「奇怪」的人家。尋常父母在意的「對方經濟狀況如何」、「會不會賺錢」,在他們家看來還是其次,才華方為重點。
姊夫固然是個世界知名的藝術大家,但真正讓她和家人喜愛的,是他才氣坦露的風華。
於是,姊姊要結婚了。
婚前一周,她躊躇良久,不知該如何將手中的請帖交到鍾衡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