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我的愛情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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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頁

 

  「好說,好說,說來還是我們莽撞了。」幾個少年連忙搖手。

  「小姐,以後不要這麼晚了還跑出來騎車,很危險的。」帶頭少年使了個眼色,所有少年一起翻身跨上座駕,「鍾哥,那今天晚上就不打擾你了,有空來找四哥喝個酒。四哥看見以前一起吃公家飯的老朋友,上裡一定很高興。」

  場面話交代完,少年騎士們迅速離去。

  炫眼的機車大燈一一離去,四周少了引擎的怒吼聲,突然顯得悶頓沉寂。

  仙恩驚魂甫定,悄悄摸到他身後去。

  「鍾大哥,你認識他們的老大?」

  那少年還說什麼「一起吃公家飯」,這個意思,該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

  鍾衡倏然轉身,深冽的眼中有著駭人的怒氣,及漫天翻湧的黑潮。

  仙恩倒抽了一口氣,悄悄退了一步。

  「你——」鐵掌如緊箍一般,狠狠扣上她的肩臂。

  「啊!」她痛叫一聲,連眼淚都逼出來了。

  懊惱之色飛快掠過他的眼底,他鬆開了手,大步走向吉普車去。

  「你們還不回家,想惹上第二波麻煩嗎?」

  四個大女生霎時回過神,紛紛跳上小綿羊。仙恩迎上他狠厲的眼神,硬著頭皮,跳上吉普車前座。

  兩部小綿羊,在一輛吉普車的護送下,慢慢騎回市中心去。

  ※ ※ ※

  「鍾大哥,你聽我說……」

  「進去!」

  鍾衡將吉普車停妥在自家門口,跳下車,理也不理她,直直衝進家門裡。

  仙恩躊躇地在原地徘徊。

  好可怕,他整程路上,半句話都不吭一聲,額角的青筋隱隱爆動,一副要殺人的樣子。現在已經半夜三點多了,她還跑到他家去,會不會有危險?

  「進來!」門內傳來一記悶吼。她跳了起來。

  「馬……馬……馬上來。」她不敢怠慢,即使心裡怕得要死,局侷促促的,住屋子裡挨進去。

  心裡有一個角落知道,他不會真的傷害她。只是……她總覺得今晚的鍾大哥不太對勁,原有的和氣溫柔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無形的暴戾。

  她害怕這種感覺。

  挨進了廳裡面,滿室漆黑,他並未開燈。就著月光一看,吧檯前有個厚實的人影,仰著頭,咕嘟嘟狂飲一瓶伏特加。

  砰!酒瓶重重住檯面一敲。

  怦!她的心眼著重重一跳。

  他突然握著酒瓶,大步住她面前殺過來。

  「你他媽的到底有什麼毛病?你嫌自己活得不耐煩了?為什麼三更半夜跑去飆車族出沒的地段看風景?」他烈聲咆哮。

  一陣濃重的酒氣直直衝進她的鼻端。仙恩從未見過這等陣仗,她父親在世時是個好好先生,大哥張行恩是斯文爾雅的新好男人,在她周圍的異性從來都是客氣而文明的,哪裡曾與一個渾身酒氣的暴怒男人如此接近過?

  「我……我……」她嚇得連話都講不出來了。

  鍾衡猛然握住她雙肩,劇烈搖晃。

  「你知道那些飆車的年輕人會做出什麼事嗎?他們逞勇好鬥,把打架、鬧事當成英雄事跡!他們不知輕重,不懂得懊悔,凡事只講求那一時的痛快!你知道每年有多少條人命斷送在飆車族手中嗎?」

  「你不要這樣……我很害怕……」

  「你怕?你確實該怕!你怎麼會不怕呢?」

  鍾衡和抓住她時一樣突然的鬆開她,任她癱軟在地上,他自己則回頭掀起酒瓶。

  「鍾大哥……」

  「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笨蛋,什麼都不懂,只會拿自己的生命安全來開玩笑!」他仰頭又灌了一口酒。

  「你……你為什麼會認識他們的老大?」她驚魂未定,整個人蜷在地板上發冷。

  「你想知道為什麼?」他突然傾下身,惡狠狠地瞪著她。「我告訴你為什麼,因為我以前坐牢的時候,和他們老大是室友!」

  「坐……坐牢?」她驚得呆了。他竟坐過牢?

  「沒錯;怕了?想知道我為什麼坐牢嗎?」他近乎猙獰地逼視她。「因為我十六歲那年,飆車害死了一個人!」

  仙恩兩手緊捂著嘴唇,震駭得說不出話來。

  她驚嚇的眼神有如一桶冰水,瞬間澆醒了他。

  夭!他在做什麼啊?他竟然把他十四年來的懊悔和挫折,發洩在她的身上!他造的孽還不夠多麼?

  鍾衡頹然躺靠在椅背上,盯住天花板。

  「這些小鬼!成天騎著機車在深夜的路上呼嘯,卻自以為多帥、多英勇……以為一票人混在一起,看人不順眼就傷人砍人,是一件很英雄的事……從來沒有人教會他們,人的一生中,一步都不能走錯,否則懊悔的滋味將會隨著他們一生……他們也不會瞭解,終有一天,自己會希望時間能夠重頭來過,即使拿自己的命,去換對方的命,他們也心甘情願……」他的低語,帶著酒意後的含糊。話聲與夜色溶和成一氣,漫漾在兩個人的四周,透入她的骨裡血裡。

  「他們會深深盼望,自己這輩子不曾學會過騎車……這輩子沒有飆過車……」

  說到末了,他的嗓音低啞得幾乎聽不清楚。

  仙恩怔怔凝視著他,完全無法言語。

  她瞭解的。他口中說的是「他們」,其實真正的意思,是他自己。

  她明白他今晚失常的原因了。

  他氣恨的,並不真正是她,而是他自己。

  她讓他回到了當年,隨著友伴飆車鬧事,撞死了人的那個夜裡。

  這些年,他深深懊悔,念茲在茲,仍然是生命中的那個錯處。但,那是一條人命呵。已逝的人,又豈是懊悔能夠挽回?

  他灌了口酒,又喃喃念了起來。他說話的對象其實不是她,而是一個叫「良知」的東西。

  「這些感受,我都懂,我還為此坐了四年牢,最後才因表現良好,提早假釋出獄……可是,同樣是一幫飆車的年輕人,受了人挑撥前來找我尋釁……我母親就這樣被他們誤殺了……」他展著沉痛的眼。「我手上犯了兩條命,你懂嗎?不只是當年那個陌生而無辜的男人而已,還包括我自己的親生母親,你懂嗎?你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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