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蘋,不要理他啦,他又不會打球。」每次被球輕輕碰到一下,就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實在有夠膽小的。
「叫你接手,你就接手。」蘋蘋白他一眼。「我馬上回來。」
池淨阿姨和裴海姨丈出國參加巡展,還要一個多月才會回來;臨出國前,一如以往,把獨生子裴洋托給外婆照料。
她爸爸和舅舅一家都住在同一個社區裡,所以家裡沒大人時,小孩子們就猴子稱大王了。
一開始她還覺得當大王滿威風的,可是,遇到裴洋這個跟屁蟲兼娘娘腔,再有耐性的人頂多只撐得了五分鐘。她今天算破紀錄了,先聽他扯了七分鐘的櫻桃小丸子,才把他丟給媽咪。
奇怪,裴海姨丈高大威猛,英武神勇,怎麼生的兒子這麼不濟事呢?七歲的鍾蘋撇撇嘴。
「幹嘛?沒看見我要和朋友打球。」待他跑近身來,鍾蘋搶白。
「蘋蘋,你來看。」裴洋不由分說,扯了她就往外頭的狗狗區跑。
「這有什麼好看的?不就一窩小狗嗎?」鍾蘋只想快快打發掉他。
兩個月前剛來的小花,上個星期生了。等它身體復原,媽咪就要帶它去結紮,順便注射芯片,正式加入「晚翠之家」。
「你看,裡面有一隻小貓。」小男孩討好地說。
「笨,那是狗狗啦!」鍾蘋自認已經盡完做表姊的義務。「你自己慢慢看,我要去打球了。」
裴洋急了。
「你再看仔細一點,最旁邊那只真的是貓貓。」
「裴洋,你這個癩痢頭,我說是狗就是狗!」鍾蘋拍了他後腦一巴。
踉蹌了一步的小男孩頓時淚眼汪汪。
「我才沒有癩痢頭,而且那明明是一隻貓。」
鍾蘋再瞄幾眼,好像真的有一隻小貓混在小狗堆裡吃奶!老媽一天到晚撿些棄犬棄貓回家,確實有可能把失母的小貓偷偷塞進狗媽媽的窩裡餵養。
她不肯認輸,立刻轉移話題。
「外婆說你洗澡都不喜歡洗頭,不洗頭就會變成癩痢頭。」
「亂講,我自己不洗,可是媽媽會幫我洗。」裴洋含著眼淚,用力吸鼻子,不讓鼻涕流下來。「等我爸爸回來,我要跟他講,你欺負我。」
鍾蘋抬高下巴,飛揚的短髮在午後日陽下閃閃發亮。
「你去講啊!誰怕你?姨丈最疼我了,他才不會相信你。」小氣鬼,告密鬼!
「亂講,他是我爸爸,他當然相信我。」
「不信!」
「信!」
「不信!」
「他信啦,信啦,信啦!」小男孩放聲大哭。
喔!又來了,愛哭鬼!
鍾蘋學她老爸的標準姿勢——兩手往胸前一盤,困擾地搖搖頭。
一輛廂形車在公園旁邊暫停一下,車窗搖下來。
「蘋蘋,你們在做什麼?」正義之聲出現了。
她老爸那揪著眉的審視眼光霎時讓她五臟六腑全移位。
嗚,老爸不是說要到花蓮去,晚上才會到家嗎?
「爸爸,你回來了。」鍾蘋趕快把愛哭鬼樓進懷裡,用力拍拍拍,一副友愛手足的乖模樣。
「你又欺負小洋了?」鍾衡沉下臉來。
遺傳果然是一件驚人的事,當年為娘的成天在公園裡欺負小男生,現在連做女兒的都盡得乃母真傳。
話說回來,仙仙當年恰歸恰,外表還長得十分女性化,長長的馬尾巴,漂亮的小洋裝,可愛逗人極了。而他的寶貝女兒呢?雖然也是五官端秀,靈動可愛,卻是那種野孩子型的活潑。瞧,她牛仔褲的膝蓋不又磨破了一個新口?
再瞄一眼淚漣漣的小裴洋,他不禁覺得好笑。
人家說父債子還,大概就是這麼回事兒。
當年狂妄霸道的裴海,老是佔他這個老實頭的便宜,偏偏生了一個兒子性格溫溫軟軟,當場被他女兒克得死死的。
「小洋來,給叔叔看看。」他打開門想下車。
「不用了,不用了,爸爸,你趕快去把車子停好,等一會兒要吃飯了。」鍾蘋死命把裴洋往身後拖。怎麼可以讓他過去告狀呢!?
鍾衡想到後面滿車的苗種和植物,急待處理,只好點點頭。
「你們兩個小朋友不要吵架,好好玩,知道嗎?」他諄諄叮嚀,臨開走前,又探出頭來警告女兒一句:「你是做姊姊的,要玩就帶小洋一起去,不准把他撇下來。」
吼!她就怕聽見這一句。蘋蘋登時垮下臉。
「討厭,你又不會玩躲避球,每次都一進場就被打中了,我帶著你怎麼玩?」她臭著清秀的小臉蛋嘀咕。
無論她如何念,裴洋都陪著一張小笑臉。只要她肯陪他玩,他就滿足了。
嘰,離去的廂形車突然倒車回來。
嘩,老爸耳朵沒這麼利吧?隨口嘀咕兩句他都聽得見?
「蘋蘋,過來。」鍾衡搖下車窗,向女兒使個眼色。
看樣子不像要罵人哦!鍾蘋扯著表弟,好奇地跑到老爸身旁。
「老爸?」
「待會兒爸爸先不回家,直接進花房,五點以前,如果媽媽來叫你們回去,先別告訴她爸爸回來了。」鍾衡神秘莫測地交代。
「老爸,你要做什麼?」她的眼睛閃閃發亮。
「晚一點你就知道了。」他含笑,輕敲了女兒額頭一記。
「噢。」鍾蘋按著被敲的地方,一臉機靈相。「如果媽媽五點以後才來叫人呢?」
「那就叫她直接到花房來找我。」噯!女兒嫩嫩的臉蛋好可愛,極似當年仙恩的樣子,害他忍不住一直想捏。
「好啦好啦,我要去玩球了。」鍾蘋趕快退離老爸的魔爪。
簡直是虐待兒童!
「蘋蘋,小洋,回家梳洗一下,要吃晚飯了。」
五點整,鍾家懷胎五月的女主人出現在公園門口。
遊樂區響起一陣好響亮的「唉——」,兩道小影子就在眾人失望的歎息聲中,步出場外。
看見女兒滿頭滿臉泥沙,牛仔褲又多了幾道口子,仙恩按照慣例,先倒抽一口氣——
唉!算了,她該習慣了。起碼女兒今天膝蓋上沒傷,算不幸中的大幸。
女兒這種性子到底遺傳到誰呢?她小時候雖然也很皮,卻沒有皮到幾乎過動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