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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中某知名麻辣火鍋店
「我重複一次你點的餐,鴛鴦鍋、特級霜降牛肉、大腸頭、牛肚……」穿著深咖啡布衣的服務生念完一長串餐點,足足有二十多樣菜色,臉不紅氣不喘,最後在離去前加了一句:「請稍等一會兒,馬上為你們送上餐點。」
中式唐風的裝潢、微黃昏暗的照明,寬敞的走道,玻璃屏風上有各種臨摹字帖,隔出半開放的用餐空間,人聲鼎沸交雜著鍋湯滾沸的啵啵聲,空氣中飄著濃烈的嗆辣味。
競芳閉上眼,深吸一口那睽違近半個月的辣香,覺得整個人都通體舒暢了起來。
向讓噙著微笑看她一臉興奮的模樣,不用問也知道她有多喜歡吃麻辣火鍋了。
收到她回傳時間地點的簡訊時,他差點壓抑不住興奮的情緒。
隔了兩天沒見,向讓擔心她餘怒未消,見面後還是冷淡以對,但她只是話少了點,並沒有什麼異樣,令他暗暗鬆了口氣。他決定先裝作沒事,等吃完後再看情況,問清楚她生氣的原因。
服務生端上鴛鴦鍋底,只見紅白分明的湯水各佔一方,白湯是店家有名的東北酸白菜鍋,一股上湧的香氣帶著點酸味,刺激口水分泌。向讓的微笑在看到另一邊的紅湯時,倏地往下沉。
紅色湯水上頭覆滿一層辣椒,湯一滾,干辣椒、雞心辣椒像在跳綵帶舞似地在火紅的湯中翻滾下休。
「這是什麼?」他一臉恐懼地瞪著紅湯。
「麻辣鍋啊!這顏色很贊吧?有時太久沒來,我會在夢裡夢到這湯滾沸的模樣,啊……真是太美妙了!」
美妙個頭!向讓在心裡大喊。她該不會是為了報復他,所以特地選麻辣鍋吧?
「是太恐怖了!這哪叫麻辣鍋?應該是地獄岩漿吧?」
她有趣地看著他。「你怕辣?」
他遲疑了一下。「……應該說我對辣的承受度不高。」
她聞言竊笑。其實之前偶然遇見,和他一起吃飯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她多少猜到他不太吃辣,只是今天她突然很想吃點重口味的,所以才選了麻辣鍋。
服務生陸陸續續端上美味新鮮的食材,競芳迫不及待地將她最愛的牛肉、丸子、牛肚……一一丟人紅湯中。
不一會兒,油花分佈均勻的牛肉就變了色,她迅速撈起、醮了點醬就送入口中——
「啊、啊!好燙……呼呼,,好好吃!」
向讓算是開了眼界。他眨也不眨地看著她又重複一次,當她一口吃下才剛起鍋的牛肉時,舌頭彷彿燙到般令他肩膀一縮。
「喂!你吃慢點,小心燙著……」
但競芳像沒事般接連又吞下兩塊牛肉、三片大腸頭。
「看你這樣吃,我的胃都痛起來了。你的胃是鐵做的嗎?舌頭是橡皮做的啊?都不怕燙?」
看向讓哇哇叫,競芳嗤之以鼻。「你在磨蹭什麼?怎麼還不開動?來,嘗一片牛肉。」
競芳下由分說把剛涮好的牛肉送到他嘴邊,還一邊「啊」地要他張嘴。
「不用了,我自己來——」
眼看肉片就快燙到唇了,向讓連忙張嘴,競芳毫不客氣地把牛肉塞入他嘴裡——
「哇啊!燙、燙!辣、辣!」
他搗嘴也不是、張開也不是,只能不斷運動下巴努力咀嚼,好把嘴裡的牛肉吞下肚。
「哈哈哈……怎樣?很棒吧?」
向讓兇惡地瞪她,終於把嘴裡的肉吞下去。「你謀殺啊!」
「你不喜歡?嘖,不懂得品嚐。這滋味可是人間絕品耶!」
「是啊,讓人『絕種』的『絕』品嘛!」
不敢領教的向讓,堅決不肯再嘗試競芳所說的「絕品」。倒是酸白菜鍋的微酸清香非常對他的胃口。
看他對她推薦的美食敬謝不敏,反而對酸菜鍋越吃越津津有味,競芳也不再苦苦相逼,樂得一人獨佔最愛的麻辣鍋。
競芳忽然想起什麼似地叫住服務生,低聲吩咐了一聲,不一會兒,服務生立刻奉上一壺冷飲。
「這是什麼?」向讓擰著眉瞪著那壺暗褐色的飲料。這該不會又是另一項「人間絕品」吧?
競芳彎著唇下答,先替他倒了一杯。
向讓端起在鼻尖嗅了嗅,眼睛一亮。
「酸梅汁?」
「那當然,吃麻辣鍋怎麼能少了冰鎮酸梅汁?來,乾杯!」
「又不是喝酒,幹什麼杯?」
她遞給他不屑的一眼。「誰說一定要喝酒才能喊乾杯的?本姑娘高興什麼時候乾杯都可以,管它是酒、酸梅汁還是白開水。」
她豪爽地喝一大口,有些酸梅汁從杯緣溢出來,她毫不在意地以手背抹掉。
「呼∼∼好爽快!」
向讓瞠目結舌看她這一點也不像女孩子的粗魯舉動,又看她閉上眼陶醉滿意的神情,笑了出來。
競芳睜開眼,對上他揶揄的雙眼,心裡明白他在笑什麼,但她無法停下來。
再次見面,兩人之間仍有一絲淡淡的尷尬。
他一定被她莫名其妙的脾氣嚇到了吧?偏偏她又拉不下臉來,跟他說對不起,萬一他因此討厭她的話,那麼他們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情誼,是不是就化為烏有?
她想要他們能回到吵架之前的時光,可以輕鬆自在地聊天,盡情開懷大笑……
她放下杯子,以一種老師上課的口氣說話。
「『乾杯』只是一種感覺,一個包含很多意涵的口號。這簡短兩個字最直接的意思是:很高興和你聚在一起。因為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所以就舉杯相碰、一口喝了,把許多話、感覺都在那碰觸中傳進彼此的心裡。」
她的話乍聽下像是強辯,仔細思量,卻不得不贊同她的話。向讓點點頭,無言地表達認同,於是競芳又逕自說下去。
「祝賀時要舉杯相敬,將所有說不出來的喜悅藉著『乾杯』表達出來,也把歡慶的情緒推到最高點。『乾杯』也是一種禮貌、一種文化。」
向讓以有趣的眼神打量她。她知不知道自己話匣子打開,就變得很健談,或者該說很愛賣弄她知道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