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柔美的表情讓艾文有些看得癡了,總算有點明白為什麼了。
「我還以為洛恩會因為他母親的事,打死不碰台灣人。」他聳肩,還是覺得這麼做很犧牲。「畢竟這不是很光采的事,我叔父也挺不好過的。」
「他的父母怎麼了?」想起多年前看到的照片,她急忙追問。
「你知道的嘛,傳承幾百年的高貴血統,突然來了個外國人,任誰都不能接受。」雖然覺得家族的排擠有點過火,他也覺得情有可原。「但我嬸嬸不了這樣的壓力,在洛恩十歲時發瘋了。唉,如果她早接受我祖母的提議,離婚回到台灣,也不會那麼慘了。」
姜青天駭然掩唇,憶起他以前在提起家人時的防備,她的心好痛。
原來,他的不安全感全是被家族所逼的,他不是不會愛人,而是不敢愛人,他怕一旦愛上,會害得彼此都陷入和他父母相同的命運。
她竟不曾追問,任由他把這樣的傷痛放在心裡?
「你可能也會覺得為什麼不是他當理事長。」艾文不好意思地搔搔頭。「沒辦法,我祖母不喜歡他,但又很信任他。不過,他喜歡你也沒用啦,如果學校經營成功了,他可能又會被我祖母叫回英國去幫其他堂兄弟了。」
他們怎能如此?明明鄙夷他,卻又如此利用他!
「太過分了!」強烈的憤怒讓她不由得激喊出聲。「他是個人,又不是棋子!」
「不、不關我的事啊……」艾文一驚,沒想到外表柔美的她發起脾氣也是挺嚇人的。「洛恩他自己也沒反對過啊,可以憑借溫斯頓財團的名氣,有什麼不好?」
姜青天越聽越怒。她懂,他不是想去攀附什麼,而是失望了,像過去的她一樣,找不到目標,所以就這麼困於枷鎖裡,不想試著為自己去爭取什麼。
要是她當初沒放得那麼輕易,絆住他,讓他知道有人願為他付出一切,他是否會對愛多點希望?她卻放走了他,用自以為是的溫柔放走了他……
「如果你們曾試著去瞭解他,就會知道他不是那樣的人。」姜青天站起,既覺生氟,又為他們偏頗的觀念感到難過。「找感謝你告訴我這些,但我不能原諒你們對他做的一切。你們都病了,病得不知不覺。」
艾文目送她離開,半晌說不出話。
他們錯了嗎?臉上慣有的輕佻褪去,他開始認真思考。
第九章
「……這是節目的流程表,不好意思,還麻煩您特地跑一趟。」電視台的大廳,一個工作人員笑道,一邊遞過資料。
溫洛淡淡微笑,伸手接過。「沒關係,我剛好到台北,順道繞過來而已。」
「感謝感謝,到時再麻煩您多多幫忙了。」客套幾句,忙碌的工作人員離開。
拿著資料,溫洛緩步走出電視台。某台的校園節目下個月準備到克紹錄製,流程表需先讓他過目,本來只要用傳真確認即可,他卻特地跑來了。
因他不想待在學校,待在那裡,他會想到她,整個心不停波動。所以他找著借口,不進學校,做著無關緊要的事。可笑啊,當初不屑艾文老愛藉機偷溜,如今做出這種讓人唾棄行徑的人,換成是他。
但離開學校,她的身影,反而在他腦海裡益發清晰。
為什麼會這樣?他昨天甚至沒回去,直接找了問旅館投宿一夜。他沒辦法想像她就在隔壁卻碰觸不到的情景,只要憶起她選擇了別人,他的心就被妒意及懊悔狠狠啃蝕。
他們夫妻就這樣攜手離開,會重歸於好吧?他只是外人,在當年他棄她回到英國時,他就注定成了個外人。
手機響了,他斂回心神,拿起一看,上頭的號碼很陌生,他按下通話鍵。
「我是洛恩,請說。」
「……溫洛?」對方遲疑了下。
「我是。」叫他溫洛的人沒幾個,但他對這聲音沒印象。「請問您是……」
「關澤,昨天和你碰過面。」那人輕快地笑了。「你下巴還好吧?」
溫洛繃緊下顎,連帶扯動那片傷。他昨天不斷冷敷,若沒認真看,就看不到那微微的紅腫,但還是痛,只要講話或吃東西,都會痛,提醒著他。
「你想做什麼?」他沉聲冷道。
「雖然昨天是你先動手,但——我原諒你。」那語中的不悅,讓關澤笑得更開心。「別那麼有敵意,等一下,你會感謝我打這通電話。」
說得像自己是個受害者一樣!溫洛冷怒擰眉,並未回話。本想把電話掛上,但他的話,和輕鬆的語氣,成功挑起了他的好奇心。
「我不是青天的老公,」怕他沒了耐性,關澤沒再逗他,直接切入主題。「或許正確來說,青天沒有老公。」
溫洛倏地停住腳步。「她離婚了?」
「要是她真的結婚,姜伯父也不會氣到把她逐出家門七年,不聞不問了。」關澤輕歎,緩緩說道:「她根本就沒結過婚。」
這個消息在耳畔炸開,炸得他腦袋一片空白。逐出家門?沒結過婚?那……她的婚戒呢?孩子呢?
「為什麼要這樣對她?小煊呢?哪個該死的男人不負責任?」他疾聲厲吼。
另一端,關澤又笑了,頗以他的氣急敗壞為樂。
「七年前,你要不要靜下心來算一下?那時青天在做什麼,你在做什麼?話永遠別罵得太快,當心罵到自己啊——」
*** *** ***
整天都沒見到他,姜青天心裡空蕩蕩的,好失望。
她不斷尋找他的身影,最後忍不住了,藉故詢問總務長,才知道他到台北洽公,今天都不會進學校。
他會回家嗎?讓她見他,讓她能夠碰觸他的心,讓她知道他在想什麼……
她失魂落魄地來到安親班外,停好車,強打起精神,脫鞋推門走入。裡面有幾個小朋友在玩耍,視線迅速掠過,沒見到小煊。
通常是她一踏進門,小煊就朝她飛奔而來的……她覺得怪異,更接近了些,仔細搜尋,依然沒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