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了狂似的,上官淵竟然衝了出去,那狂亂憎恨的聲音老遠都還能聽得見。
在場的下人全嚇壞了,二公子竟然瘋了!
但絮兒卻連一眼都沒多看狂奔而去上官淵,只是恐懼而又心碎地抱住耗弱無力的上官甫,眼淚一逕流個不停。
為了自己,他竟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他怎能這麼傻?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突然間,閉著眼的他艱難地緩緩吐出話。
倏地,她僵住了,望著他泛青的臉孔,她喃喃說道:「你沒忘?」
「沒忘……我從來沒有忘記過……跟你……的約定……」扮出一抹痛苦卻又極其溫柔的笑,他緩緩伸手撫上她的臉。
「七年前,當我看到傷痕纍纍、昏迷不醒的你,我就發誓這輩子絕不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即使用性命去……換……」
「我卻忘了它,讓你一個人背負這重擔。」絮兒心碎哭道。
「你……記起來了……」上官甫驚訝的勉強睜開眼。
「卻已經太遲了。」絮兒終於崩潰哭倒在他胸前。
「別哭,這不……是你的錯。」他的大手輕撫著她的發。「我還有件事一直忘了……告訴你……」
他艱難吐出話,氣息微弱得幾乎快聽不清楚他的聲音。
至此,絮兒早已泣不成聲,淚水讓她幾乎看不清上官甫的臉。
「什麼?」
「我愛你……」望著她,綻出一抹極其深情的笑。
那一瞬間,她的思緒停了、心跳停了,緩緩抬起頭,他深情的笑容深深嵌進心底,深刻到令她覺得疼痛。
「記得嗎?」
「記得什麼?」她早已泣不成聲。
「我說過我要……保護你一輩子的……這個諾言,我終其一生都會履行!」
對他而言,她遠比自己的生命還要重要千萬倍。
「傻瓜、傻瓜、傻瓜!」
這麼聰明絕頂的男人,此刻卻笨得比三歲孩童都不如!
他用了七年的時間跟她對立、周旋,竟然是因為要保護她──她如何能平靜接受這樣的用心良苦。
「我的小……絮兒……但願來生能再做你的……甫哥哥……」
緊握著她小手的大掌慢慢鬆開,她焦急想抓住他,卻只抓回癱軟無力的手。
望著毫無知覺、毫無氣息的俊臉,終於,強忍的眼淚瞬間崩潰,她再也忍不住地心痛大哭。
不,這是夢,這一定是一場嚇人的惡夢罷了!
閉著眼,絮兒聽見身旁壓低的談話聲、小心翼翼的腳步聲,身旁的聲音如此真實,真實得只要她一伸手,就可以碰觸到身邊來去的人。
但她不願、也拒絕張開眼睛。
只要她閉著眼,永遠都不要醒來,就可以說服自己相信,方纔所經歷的一切都只是場不真實的惡夢罷了!
上官甫沒有死,依然好端端的坐在府衙裡審他的案卷,她也依然是柳家無憂無慮、不知天高地厚的千金小姐……
說好了不相信惡夢般的一切,但不聽使喚的淚水卻悄悄沿著她的眼角滑落,滾燙的淚炙痛了她的臉龐,將她麻木得像是死去般的心口扯得隱隱作痛。
「怎麼辦?大夫說絮兒除了脈象亂了點,其餘的沒多大問題啊!」
「是啊,都睡了整整兩天兩夜了哪,不吃點東西怎麼成?」
「孩子的爹,絮兒就這麼一直睡怎麼辦?」
「唉,我也不知道──」
身旁,傳來爹娘憂慮的聲音,讓他們如此擔心,絮兒有著無限的抱歉,但她真的不能張開眼睛,她無法面對張開眼後的殘酷事實。
「小絮兒、小絮兒!」
耳畔突然傳來一個極其溫柔的聲音。
她僵住了,像是連呼吸都停止了。
那是上官甫的聲音,即使聲音聽來那樣溫柔深情,她還是立刻就聽出來了。
他要來接她了嗎?
甫哥哥,帶我走、帶我走──絮兒在心底狂亂吶喊著。
沒有他,她不願在這世間獨活,沒有他,她就算活著也如同行屍走肉啊!
「小絮兒,張開眼好嗎?求你張開眼看看我,你不能在我從閻羅王的生死簿上除名之後,卻棄我而去啊,小絮兒!」
身旁那深情而溫柔的聲聲呼喚,又一次擰碎了絮兒的心。
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對她如此殘忍?
先是為了保護她而刻意疏遠她這麼多年,如今絕情的棄她而去後,魂魄卻依然折磨著她,要她心碎而死──難道他真要叫她恨他嗎?
「乖絮兒,別哭了!」
耳畔的低沉嗓音溫柔地低哄著。
驀地,一隻溫暖的手撫去了她眼角的淚水,溫柔得幾乎讓她停止呼吸。
她衝動地一把抓住那只溫柔的手,就算他如今只剩魂魄,她也絕不再放手。
「帶我走……甫哥哥,求求你帶我走,沒有你,我活著比死去還痛苦……求求你!」她失控的哭喊著,眼淚濕透了緊抓在手裡的大掌。
「傻絮兒,我沒死啊!」耳畔響起悠悠的歎息聲。「不信的話,快點張開眼看看我。」
張開眼?
耳畔的聲音、緊抓著的手掌這麼溫暖而真實,可是會不會在她一睜開眼,就全部消失了?
「乖,你再不睜開眼,我可要去娶別人了!」
「我不准!」她驀地大喊出聲,整個人從床上彈坐起來。
一轉頭,目光與一雙熟悉的幽瞳對個正著。
幾乎有一輩子那麼久,她不能呼吸、不能言語,只能恍惚盯著那個絕不會讓人錯認的臉孔,眼淚不聽使喚的掉個不停。
真是他?
許久,她才終於伸出顫抖的小手,小心翼翼得像是會碰碎他似的,摸著他神情溫柔的臉、他溫暖起伏著的胸口。
「你怎麼會……」一開口,絮兒早已哽咽不成聲。
天,若方才目睹他死去的那一刻是場惡夢,那如今眼前的一切又是什麼?
這會是老天爺的惡作劇嗎?還是閻羅王大發慈悲,把這輩子她唯一乞求的東西還給她了?
「是斐濟。」他微笑著,任由她的小手小心翼翼地碰著、摸著。
「斐濟?」她茫然四下搜尋,這才發現方才身邊那些人,不知何時全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