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外人離開,曾夫人垂眸良久之後才幽幽開口,「水綠的確是曾家的子孫沒錯,善良、善梅,水綠是你們的妹妹。」
此話一出,在場的人莫不露出驚詫的表情——
第六章
曾夫人有一個手帕交名喚柔兒,人美又溫柔。
是柔兒先結識了曾府的少爺,但曾夫人卻是因為父母之命而必須嫁給曾少爺,曾少爺屢次反抗卻無法抵擋曾老爺子的強勢作風,只好妥協娶了曾夫人,卻同時又與水綠的娘親柔兒密切來往。
就在柔兒臨盆之後,曾少爺因擔憂心愛女子的安危,三日沒有回家,這件事也爆發開來。
曾老爺子動怒,便在水綠滿週歲後強行將她帶回府內,柔兒心繫女兒,整日以淚洗面,最後抑鬱而終;而曾少爺也因為傷心欲絕,不吃不喝甘願赴死。
這才解釋了為何曾夫人總對水綠有著幾分怨恨,而曾老爺子又是為何百般疼愛她,原來如此啊……
曾老爺子臨死前要修改遺囑,曾夫人當時也在場,是她私心希望遺囑能延遲公佈,畢竟水綠終究不是她的親生女兒,這種事情公開只會令她難堪,遺囑延遲五年,若這段時間水綠有個不幸,那麼有些事情就用不著說了。
直到這幾年,曾夫人才突然茅塞頓開,專心投入佛學之中尋求解脫,因為她很清楚好友與丈夫的死都與她脫離不了關係,若當時她能同意讓丈夫迎娶好友,也許他們三人如今還能快樂生活,可事已至此,她也無話可說,若再讓她選擇一次,她情願逃婚,也不要有個不愛自己的丈夫。
曾善良與曾善梅在聽完之後不再吭聲,這場聚會也在淡淡的哀愁中結束。
到底能怪罪誰呢?
是毫不知情的曾夫人?是一心深愛柔兒的曾少爺?或是強勢下決定的曾老爺子?
水綠捧著小腦袋瓜坐在後花園內的涼亭上,望著月娘只能無言。
她向來單純,不太喜歡太複雜的關係,沒想到她的身世竟會牽扯出這麼多的關係,害她一時無法消化。
如果早知道,她寧願別回來尋求真相,有時不知情遠比知情來得幸福多了。
就好比當下,她就很煩惱。
「在煩惱什麼?」蘭藺帶出了件外衣披在她肩上,順勢將她抱在懷裡。
「我以為我頂多是曾夫人認識的朋友之女,沒想到卻因為我的出現而害她很痛苦,我有些過意不去。」老爺子總說有多喜歡她,卻沒想到因為她的存在而不管對自己的父母、曾夫人或是老爺子,都是一個傷害的印記,讓他們想忘也忘不了。
「傻丫頭,那是你的錯嗎?你可以決定自己的父母嗎?」
「當然不行了。」腦袋瓜子搖了搖,覺得身後的胸膛很溫暖,往後又捱近了些。
「那你覺得該怪罪誰?」蘭藺再問。
「我覺得就算是決定一切的爺爺也無法怪罪,畢竟我生在曾府,他們算是有錢人家,跟著他們也看多了,有些事情不是他們自己能決定的,有時候是命,是不得不低頭的命才能操控的。」說到最後,水綠眼眶驀地一黯,歎了口氣,表情跟著恍惚起來……
「水綠,假若有天老爺子做了什麼讓你傷心的事情,你會不會恨我?」
「當然不會了,老爺子對水綠這麼好,又怎會傷害水綠。」說完,還似是要證明自己相信他,咧嘴一笑。
曾老爺子摸摸她的頭,一副萬般憐惜的態度,口吻還摻了點後悔。
「如果當時我別這麼固執的話,今日……也許有不同光景了。」
「老爺子,您固執了什麼事情?」
「錯事,我做了件錯事。」令他後悔終生,看著眼前的女孩,更加自責不已。
小手彷彿要安撫曾老爺子的懊悔,拍拍他的衣袖安撫著。
「老爺子,您不是常說做人要往前看,就算真的做錯了事情,想辦法彌補啊!一直停在原地懊悔也無濟拎事不定嗎?」
「水綠,我怕她恨我。」
「不會的,老爺子這麼有心,對方不會恨您的,如果真如此,那水綠陪著您一塊去道歉,看在我的份上,應該比較好一點吧?」
面對天真童語,就算鐵石心腸的曾老爺子也流下眼淚來。
「水綠,你真的好乖、好乖,不枉老爺子我這麼疼你,謝謝你了。如果有一天你發現老爺子也對你做了件錯事,別去怪任何人,要怪就怪我,懂嗎?」
偎在蘭藺懷中,水綠想到爺爺死前對她說的那些話,她清楚他是在用另一種方式跟她道歉,但她誰也不怪的,也許一切真的是命吧!
假如娘別先遇上爹、假如曾夫人能夠逃婚、假如爺爺別那麼專制……有太多太多的假如了,但如果這些假如都成真,也許她也不會遇見蘭了。
能怎麼說呢?她誰都不怪的。
「蘭,我在想能不能不要土地啊?」土地也帶不走,給她也沒用。
「那就還給他們。」一聽水綠做出這決定,他便知道水綠是真的要與這裡切斷聯繫跟自己走。
「哦!好。那蘭……」
「嗯?」她身上的清香真好聞,他喜歡。
「你好像一直抱著我耶?」她終於發覺了,這樣不累嗎?
*** *** ***
在離開的這天,水綠又來到「水香閣」。
與昨日前來時無異,仍是花香、琴音相伴,旋律悠揚、香氣迷人,教人來了流連不願走。
她很愚鈍,爺爺便常教她要懂得以週遭的事物來審視一個人,她用這方式看了蘭藺好久,若下雨了,經過水坑邊,他會小心避開,免得濺到旁人:有時他們太晚抵達客棧,蘭藺也不會過分要求小二要準備什麼好菜上桌,即便他懷裡有不少金子,總會特別輕聲,像是怕吵到了人。
因此她發覺蘭藺真的是一個內心溫柔的人,不如他外表所表現出來那樣強烈反覆,縱然性格有些怪異,也是按著他的規矩來做,而且她發覺只要她一哭,他便會一副很沒轍的模樣,沒有二話,完全是有求必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