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辦法,事業都還沒立,談什麼成家呢?」黎振熙摸摸鼻頭道。
「我跟你不同,成家在任何事情之前,如果春眠要求,我可以為她拋下全天下的一切。」嚴忍冬篤定道。
驀地,一個傳令官衝進書齋,打斷他們的談話。「報告嚴大人,不好了,您家丁說您母親和未婚妻出事了,要您趕快趕去嵐山一趟,他現在正騎著馬在樞密院外等著。」
「什麼?!」嚴忍冬臉色劇變,他二話不說,立刻丟下奏折,快步衝出去。
樞密院門外,渾身濕透的嚴清正騎在馬上等著,他旁邊還備了一匹馬。
「大少爺!」他見到嚴忍冬時都快哭出來了,「我送夫人和少夫人去萬松寺參拜,回途馬車被落石擊中,現在夫人和少夫人都在東村的大夫那裡,少夫人情況危急……」
嚴忍冬說不出話來,像是有人用劍狠狠朝他胸口砍了一刀,他渾身顛躓了一下,臉色慘白,下一刻就直接抓著馬轡,翻身上馬,對嚴清怒吼道:「快帶我過去!快點——」
兩騎人馬立刻衝進暴風雨裡,用幾乎會跌下馬的恐怖速度馳騁。
嚴忍冬恐懼得發抖,被雨水打得冰冷的手,只是下意識地鞭策著馬匹再加快速度。
千萬、千萬不能再從他身邊奪走他的戀人了!他沒辦法經得起這個打擊,光是想像有這個可能性就令他發狂。
他會死的,他真的會死的,如果沒有春眠,他這次絕對無法活下去了。
春眠,一定要活著,一定要平安,因為她是他的奇跡、他的光芒、他呼吸的空氣。
過去沒有來得及阻止文雪霞死去,這次他絕對要讓春眠活下去。
老天爺……求求禰……我求禰了——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春眠,你說過不會比我先死的,你說過的,你會遵守的,對不對?
嚴忍冬沒有發現他在哭泣,淚水和雨水糾纏在他臉上,讓他的視線變得模糊,他伸手抹去臉上的水,然後繼續握緊韁繩,他抖個不停,抖到韁繩也跟著顫抖。
不知騎了多久,他們登上山腰,終於抵達位在山區裡的東村,風雨略緩,轉成綿長的豪雨,他們在幾近一片黑暗中找到門前有兩個石燈檯微亮著的診所。
嚴忍冬渾身濕漉又緊繃,但他立刻躍下馬推門進去,一見到正在磨藥的小廝,便忍不住雙手握住他的肩頭搖晃,「我未婚妻在哪?快告訴我,她在哪?」
「在……在裡面。」小廝被他嚇得結巴,用手指著布簾後面的房間。
嚴忍冬放開他,快步衝進去,第一個映入眼簾的,就是嚴老夫人趴在春眠身邊哀哀哭泣的身影。
死了?不,不會的,不可能!嚴忍冬甩甩頭,一個箭步上前,俯視春眠安靜蒼白的模樣。
嚴老夫人察覺他來到身邊,連忙抹著臉上的淚水退開到一旁。
「春眠……」嚴忍冬心都碎了,望著額上結著血塊、異常沉靜的春眠。
他所有的恐懼都達到極點,他抖個不停的右手稍微靠近她的唇邊,感受到微弱的呼吸,讓他稍感安心。然而那滾燙的觸感又令他的心狠狠下沉,他彷彿身處在漆黑的冰冷深淵。
「你不能死……絕對不能……」他不斷喃喃自語,開始瘋狂地檢視她身上有沒有其他傷口,拉著她的手,細細摩挲,解開她的襟口,發現層層的白布和草藥包裹住她的背和胸。「這是……」
「不要亂動!這位姑娘被重石和馬車頂篷從後背壓下,傷及內臟,那些是化瘀血的藥。不過她能不能活下來,完全要看她自己的生命力,今晚就是關鍵。」大夫從另一頭走進房間說道,他身後還跟著捧著湯藥的小童。
「都是因為我……為了救我這早該死去的人……」嚴老夫人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已經欲哭無淚,頓失所有力氣。
春眠這孩子為什麼這麼傻?護在她身上幹嘛?為什麼不護住自己的頭,或是讓她來保護她?她這個母親唯一能替兒子做的,就是守護住媳婦的生命了,春眠竟連這個機會也不給她……
太傻、心腸太好的孩子,千萬不能離開這人世,絕對不行——
嚴忍冬雙膝一軟,直接跪在春眠的床前,他握緊春眠的手,將她的手貼在自己淚濕的頰邊。
大夫歎了一口氣,吩咐小童把湯藥擺在春眠身旁的茶几上,一邊對嚴忍冬道:「有辦法的話,看能不能給她喂一點湯藥。老夫針灸也施過了,藥也替她上了,能做的都做了,接下來只能看老天爺的安排。」
說完,大夫帶著小童再度離開,狹小的室內一片死寂,只剩悲傷到無法再有任何反應的嚴老夫人,和潸然流淚、直挺挺跪在床邊的嚴忍冬。
「我愛你……聽到了嗎?你不準死……」嚴忍冬的心揪得死緊,喉頭哽咽,他輕撫著春眠的臉蛋,接著停下手,轉身拿起桌上的碗,把湯藥含進嘴裡。
他把湯藥放回桌上,小心翼翼捧起春眠的螓首,像在捧一捏就融化的雪一般,他的唇覆上她的唇,把湯藥渡進春眠的口中。
緩慢地,一口一口地,他像在愛憐世上最珍貴的寶貝一樣,把所有的湯藥都用嘴餵給她。
全部喂完,他就繼續跪在她身邊,執起她的一隻手,包攏在自己雙掌間,他的額抵著雙掌,閉起眼瘋狂地祈求。
不能死,如果要死,就必須帶著他一起走,他沒辦法獨活在這個世間,沒辦法忍受看著陽光、花朵、雨水,卻看不到她的笑容。
她是這麼好的一個人,給了他好好活著的意義,給了他笑容,讓他頭一次打從心底感謝這世間,是他渾渾噩噩的人生裡唯一的救贖。
「絕對不可以死,我求求你……」他哽咽著,像受傷的野獸般哀號著。
望著自己兒子哀痛逾恆的身影,嚴老夫人怔怔地想道,文雪霞,如果你天上有靈,就把害死你的老身給帶走,但是救救春眠,救救這個唯一能讓你愛的男人活下去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