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伯母說得很對,我應該多向您學學,頭抬得高高的走路,絕對不能與別人平視,偶爾頭一撇『哼』一聲:有人問話時,要說『不干你的事』:任何時候都不說請、對不起、謝謝,除非是被人硬拉去參加晚宴,面對主人不得已時,才能道謝。」
「你這丫頭,好大的膽子——」嚴老夫人眉頭一蹙,正欲發作,春眠卻環住她的手臂。
「伯母實在好可愛!我太喜歡您了!老是口是心非的,這點跟忍冬實在一模一樣耶!而且這麼凶、這麼高不可攀的,卻還是讓人覺得不由得喜歡、不由得尊敬,您真的是太厲害了!」她笑咪咪地抱緊嚴老夫人的手臂。
嚴老夫人又羞又窘地拚命要甩開。「你這是幹什麼?這是幹什麼呀你?快放開!」
突然,春眠臉上的笑意消失,以一副有點怯生生的表情說道:「伯母,我真的……可以當您的兒媳婦嗎?我有資格請求您當我的母親嗎?」
嚴老夫人感受到她話語裡的恐懼和渴望,想到了姜夏艷無情拒絕她的那一幕,沉默片刻後道:「……勉強可以。」
「伯母……」春眠感動地抬頭望著嚴老夫人,她在春眠的目光下尷尬地撇開頭。「伯母真的人好好∼∼」
「你眼睛是不是瞎了,還是這年頭好人全死光了?老身這樣的人也能稱得上人好好嗎?」
「哈哈哈哈哈哈,」春眠笑不可抑,「伯母這什麼比喻啊!」
「唉!」嚴老夫人也被她逗得嘴角微微上揚,「不信你去跟我兒子講講看,他一定會覺得你瘋了。」
「才不呢!」春眠搖搖頭,「忍冬也覺得您對他付出許多,他對您做得太過分了,只是他暫時還拉不下臉道歉。」
「是嗎?或許我們母子倆還真是彼此彼此,唉∼∼」嚴老夫人歎了一口氣。
不久,她們終於抵達位在山腰的萬松寺,寺如其名,植滿了松樹林,是個乾淨又予人落落大方之感的寺院,只有簡單的石階、石板地的庭院,還有沒漆上多餘色彩、僅保留木頭原色的廟宇。
天空裡的陰雲逐漸聚攏,寺院顯得灰撲撲的,恐怕再一會兒便會下起雨來。
「夫人,好像快下雨了,我們得早點動身回府上才行。」家丁對下了馬車的嚴老夫人建議道。
「嗯,」嚴老夫人微微點頭,「那你就別進馬廄了,直接在這裡等著,我們馬上出來。」
嚴老夫人領著春眠走進寺院門裡,掠過大殿,直接往附設的宗廟參拜。
她心裡在意轉壞的天氣,因此匆匆地結束參拜,也沒對春眠多加介紹這裡,就離開寺院。
「下次再好好帶你認識一下此處的住持,今天先趕快回去吧!在山裡遇上風雨可不是件能輕忽的事。不知為何我眼皮狂跳,實在不安呢!」嚴老夫人說著說著,又再抬頭望了逐漸陰暗的天色一眼,明明還是未時,天空卻有如夕暮般昏暝。
她們趕緊坐上馬車,趁雨還沒落下之前打道回府,然而才駛不到一刻鐘,遠方就隱隱傳來雷鳴,辟哩啪啦下起傾盆大雨,雨勢狂猛地打在馬車的頂篷上。
「沒想到雨一下子下得這麼大。」春眠稍微推開遮蓋馬車車窗的毛氈,正想往外瞧一眼,飛濺進來的雨絲嚇得她連忙關緊毛氈。
「夏季的午後常有這種雷陣雨,應該一下子便停了,沒什麼。」嘴裡雖這麼說,嚴老夫人卻不安地右手撫在胸口上。
「伯母,我瞧剛剛天上烏雲聚攏得很快,現在又整片天際都黑了下來,恐怕不是一時半刻會停的雨,我們是不是途中看到可以落腳的地方,就先停下來呢?或是乾脆返回寺院?要不然這樣一直在大雨中的山路上行駛,感覺不是很妥當。」春眠建議道。
「嗯,的確。」嚴老夫人點點頭,心裡暗自讚許,這孩子還滿能臨機應變的嘛!
她立刻打開面向駕駛座的小窗,吩咐道:「阿清,不用急著趕回府上,你找找這附近有沒有能落腳的地方,我們先停下來吧!」
「是,老夫人。」家丁嚴清稍微調轉馬頭,走上另一條恰可容納雙駟馬車走的小徑,朝山腰上的村落前進。
突然,黑墨般的天際閃現一道連馬車車廂內都被照亮的青白閃電光芒,然後迅雷不及掩耳,落雷轟隆作響,巨大的聲音似乎讓整座山都一起鳴動,接著是一陣奇異的岩石撞擊的聲響,馬車開始劇烈搖晃。
「停下——」
春眠只聽見阿清制止馬匹躁動的吼叫,下一瞬間,整個馬車朝左側傾斜,嚴老夫人發出尖叫,春眠在恐懼之下第一個反應便是抱住身旁的老婦,用自己的身軀護住她。
馬車頂篷發出崩裂的聲響,整個被山上滾落的巨石壓垮,坍在春眠身上,土石流沖刷進馬車車廂裡,狂風暴雨打在她臉上,石子撞擊的傷口讓鮮血染滿她半張臉,她完全失去了意識。
「春……眠……」嚴老夫人被壓得快喘不過氣,雨水也打在她臉上,然而當她發現護在自己上面的裴春眠一動也不動時,她開始悲嚎起來。
第十章
嚴忍冬在樞密院的書房裡撰寫奏折,聽見窗外驚人的雷聲和風雨,不禁稍微垂下手中的筆,蹙著眉朝窗外一望。
「好久沒這麼大的風雨了,來得真突然。」也正在他身旁翻閱軍書的黎振熙,慨然歎道。
「嗯。」
「都傍晚了,風雨卻這麼大,奏折又還沒寫完,我看今晚我們還是得夜宿這裡了。」
「你府裡沒有姑娘在等你,回不回去也無妨,我可是還想拚拚看,能不能在午夜前到家。」
「嘖嘖,有了未婚妻就開始驕傲起來。」黎振熙難以置信地搖搖頭,「一直以來明明就是我比較受女子歡迎,卻又再度被你搶先訂親了。」
嚴忍冬笑道:「誰教你心定不下來,你對成家或是兒女私情,根本毫不在意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