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了,麗君,還有機會,我們先離開這兒再說。」覃豹真怕周梵天待會兒又賞他一頓好打,拉著鄔麗君便迅速越過小門,消失在黑暗中。
周梵天無力地關上薄門,頹然倒向地面。
原本他一直以為再見到鄔麗君,自己已能控制住怒氣,但鄔麗君那張自私且殘忍的臉,卻成功地又激發出他心底最深的憤恨。她來,絕不可能是為了看絹絹,絹絹對她來說,不過是煩人的小東西,一點意義都沒有。
她來,肯定是為了錢財。在曾是周家少夫人的日子中,她早已習慣揮霍,如今和那個敗家子覃豹在一起,想當然不會太好過。
「爹!」一個童稚的聲音油油喊道。
「絹絹,我不是叫你進房裡?」周梵天坐起身來,平視他唯一的女兒。
絹絹偎著他的身體,與他席地而坐,小小的臉上佈滿疑惑。「爹,娘是不是討厭我?」
周梵天因女兒的敏感怔住了,但他並不特別懷疑絹絹為何如此問,她的確有理由。只是他還沒來得及解釋,絹絹又開口了——
「娘如果真的討厭我,沒關係,我還有櫻姐姐,她對我很好,一點兒也不凶。」
「櫻姐姐?」
「就是守宮仙子啊!但是她說她不喜歡那名字,而且壁虎也沒她漂亮,她要我別叫了。她說我能喊她櫻姐姐,因為她比較喜歡這樣喊她,壽全伯也見過她了——」絹絹愈說愈高興,晶亮的雙眸中閃著興奮的光芒。
櫻姐姐?守官仙子?周梵天腦海中迅速浮現一個嬌小卻跋扈的身影,他眉頭不自覺緊殖。
「白天時,她帶我上大街遊玩,見著了許多有趣的事呢!」絹絹如數家珍般炫耀。「有耍猴的,那小猴子不停轉圈圈,結果最後轉得我頭都暈了。櫻姐姐還帶我去買香蕉賞給小猴,小猴看見我手上的香蕉,根本不聽主人使喚,砰砰碰碰跑來我這兒把香蕉給搶去吃了。它的主人氣得要把我們趕走,櫻姐姐還罵他虐待動物呢!」
周梵天向來禁止女兒出門,但此刻,絹絹的臉上有希望、眸中有興奮。和以前事事拘謹、不愛笑的絹絹不一樣了。究竟陳家那個丫鬟有多大的魔力,能讓絹絹再次敞開心扉,願意相信且真心喜愛一個人?他實在不忍心責備絹絹了。
「好玩嗎?」他以指尖輕撫過地面上青綠的草茵,低頭認真地問。
『嗯!好玩。櫻姐姐說她明天還要來陪我玩,本來她是不太想來,可是我一直求、一直求,她只有答應。壽全伯好像也喜歡她,我看他滿臉笑瞇瞇,笑得嘴巴都不能閉上。」絹絹微笑,平常不易見到的兩個小酒渦此時全部浮現。
她要來?周梵天的心莫名扯了一下。那夜在城門旁守著她的影像不期然襲至眼前,不知她現在如何了?有沒有因整身的濕衣裳而受寒?他陪了她一整夜,神智卻比任何時候都來得清楚。他凝視她細緻的容貌,長而卷的濃密睫毛棲息於她緊閉的雙眸上;她的鼻子不算挺,卻有一種誘人的小巧可愛;即使在熟睡的狀態之下,她的櫻桃小嘴仍倔強地遭得高高的,彷彿等待一次傾慕的親吻般。
他暗想,自己已經有多久不近女色了?鄔麗君偷人對他不止是名聲上的傷害,更對他的自尊造成莫大的衝擊。多愚蠢,他曾經瘋狂地迷戀她、愛慕她為了她,他花盡大半家產替她贖身,只求她也能以相同的愛回報。結果,落得她紅杏出牆,還想謀奪周家的財產。照理說,他應該對女人失去了興趣,因為鄔麗君已使他心如止水,對女人不再有慾望。
但他不得不承認,最近他常想起馮櫻兒。他猶記得她在出洞穴前所做的事,她擅自觸摸他胸膛的剎那間,他的生理衝動突然全被喚起血液加速,渾身猶如著了人般。
「你的胸膛怎麼了?」她無辜、故作不在乎的聲音在空氣中跳動,惹得他血脈賁張、氣息粗啞。
映著柔柔月光,他撫過自己胸前那些疤痕,彷彿在悼念著往事。
他的胸膛怎麼了?
那個恐怖的晚上不是他願意去回潮的識是此時此刻,他無力去抗拒。
當時,他正在熟睡,模模糊糊中一個人衝進他房裡,大喊:「失火了。」隨即拉著他開始向外跑。才踏出門外,他就被漫天的大火嚇呆了,他不知道爹、娘在哪,恐懼中不知如何反應。
濃煙嗆得他幾乎不能呼吸,不得已,他開始往大街方向逃。沿途中,火苗延燒到他胸前的衣裳,他拚命扑打,卻徒勞無用。漸漸地,火與煙模糊了他的神智,就在他以為周宅已付之一炬的同時,他撲倒在大門前的台階上,失去意識。
這就是他胸前疤痕的由來,義父雖治癒了他身體上的缺陷,卻永遠醫不好他失去父母的重創,胸前不甚明顯的印記永遠提醒他曾經歷的悲慘記憶。
周梵天深深歎氣,心中感到無奈與悲哀。縱使他家財萬貫又如何?一個不堪回首的童年,一個紅杏出牆的妻子,還有個早熟而易感的女兒,他的人生難道注定多風多浪,不會有平靜的一天嗎?
低下頭,他驚訝絹絹已沉沉睡去,小小的頭顱倚在他堅實的腰上。她像是夢見了什麼令她欣喜的事,嘴角酒渦如夏夜茉莉般綻放,甜膩得讓人心痛。若要說他這輩子虧欠誰最多,那再沒有別人能比絹絹使他內疚,鄔麗君的話並非無一事實,他的確太過於忽略絹絹了。
他起身,小心地抱起絹絹,隨著無聲無息的腳步,他暗自發誓,從今之後,他一定要好好照顧絹絹,讓她恢復這年齡該有的無憂無慮。
天已大亮,刺眼的陽光穿透描繪幽蘭的窗紗,精準地照射在馮櫻兒渾圓的小屁股上。
「櫻兒,起床,快起床呀!已經日上三竿了,你還在睡大頭覺,快起床。」陳玉雯精神奕奕地撞開馮櫻兒房門,喳呼喳呼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