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後,佘郁禾終於扶著幾乎腿軟的韓琇若到達後院室外區的松樹下,遠遠的就可瞧見韓樺焦躁的走來走去,而他的腳下,平躺著一具軀體,動也不動。
「柏安!柏安!」韓琇若如何都無法相信,此刻在泥地上躺得筆直的人,會是最疼愛她的學長,強撐著虛軟的意志飛撲到他身邊。「聽得到我的聲音嗎?學長?」
「夫人?」困難的撐起帶傷的眼角,秦柏安眼睛一陣刺痛。
他感覺全身的骨頭幾乎都跌散了,應該是從松樹上跌下來所致,至於他為什麼會爬到樹上……或許是跌糊塗了,他一點都想不起來。
「感覺怎麼樣?還好嗎?」她急得語不成句,伸出抖顫的手,撫去他額角流下的鮮紅液體。「還好嗎學長?」
「老骨頭……不中用了。」用盡全身的力量勾起嘴角,除了腦袋和嘴巴還能動之外,身體的其他部分已經完全沒有知覺了,連痛都毫無所覺。
「不會的!不會的……」抬頭望向兒子,期盼兒子給她精神上的鼓勵,未料兒子只是神情嚴肅的搖了搖頭,教她的心不斷往下墜,控制不住的落下淚來。「不會有事的,你不會有事的。」
她握住他已微涼的大掌,輕輕在自己頰側摩挲。
第9章(2)
「夫人……」厚重的眼皮不斷的叫囂著要閉上,他卻連眨下眼都捨不得,只為貪看眼前那張早已深刻在內心深處的秀顏。「柏安恐怕,不能再陪你了……你……一定、要幸福……」
「不要!我不要!」激動的抱緊他的身體,她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力量,只知道她不能也不想失去他!她用力的在他耳邊嘶聲吶喊:「要是你不在我身邊,我怎麼可能幸福?起來!我要你起來!」
「夫人……」秦柏安眼角泛起晶瑩的水珠,他想伸手擁她入懷,卻連一根手指都沉重得教他移動不了。「抱歉,我、恕難……從命……」
想不到這輩子他唯一一次做不到她的要求,竟是這般的場景!
她痛哭失聲,拼了命的搖晃他。「不管!我不管!你起來!我要你起來!」
「別哭,不准為、我、掉任、何一滴、淚……」水珠順著眼角滑落,秦柏安費力的吐出每一個字。「你的笑是、我最大的、幸福,我、唯一的、愛……」
佘郁禾緊緊窩在韓樺懷裡,易感的她感動得噴淚,哭得比當事人還帶勁。
抬眼望向天際的藍天,韓樺的喉嚨像梗著巨大的魚骨,不得不為秦伯對母親的深愛所折服。
對母親而言,秦伯就像空氣一樣自然的存在,自然到幾乎沒有存在感。
或許這也是他聰明的Honey之所以設計這場景的理由,以極殘忍的方式讓母親認清秦伯的付出,是怎生的濃烈且刻骨銘心。
「只有你能給我幸福!只有你啊!」彷彿兒子和未來的媳婦兒完全不存在,更彷彿回到多年前那個敢愛敢恨的年紀,她吶喊著始終不敢透露的矜持。「你起來!我要你給我幸福,我只要你起來啊!」
「夫人……有你這句話、柏安、此生無憾……」
「不!你起來啊──」
倏地,由韓樺身後走出一名男子,赫然是玩魔術的羅淇笙。
只見他輕鬆的拍了拍手,用力彈了下指尖。「遊戲時間結束,醒來吧!」
「靠!你別再哭了好不好?算我求你了!」受不了一路哭回房裡的Honey,韓樺幾乎要跪地求饒了。
「人家感動嘛!」頻頻抽面紙拭淚,佘郁禾就是管不住自己的眼淚。
「你連老媽的分都哭去了,那老媽哭屁喔?」無力的跌進床裡,他真想拿耳塞把耳朵塞起來。
「夫人不用哭,她開心都來不及。」她邊擦眼淚邊反駁。
原來在韓樺不肯「配合演出」後,佘郁禾異想天開的想到羅淇笙,心想或許玩魔術的人會有製造假象的可能,也許還能撐撐場面蒙到個好結局。
孰料這個魔術師可不是泛泛之輩,身懷催眠絕技,不過幾個指令便讓秦伯陷入催眠狀態,然後兩兄弟再在秦伯的身上「加工」,點染些許紅色顏料增加可信度。
原本在帶夫人前往「舞台」前,佘郁禾還擔心計劃會凸槌,沒想到演出超級成功,成功到逼出她點點淚花,也算是給她這個一編劇」小小的獎賞。
不過這一來可苦了兩位「領銜主演」的老人家。
在羅淇笙解除催眠的指令後,秦伯奇跡似的恢復全身的活力,而且身上一點也不會感到疼痛,兩位主角驚訝的面面相覷,然後在聽見魔術師的解說之後,松樹下立刻多了兩尊關公像──
原以為生離死別在即,在哀傷氛圍的籠罩之下,或許錯過這最後的機會,便難再傾訴一生的愛戀,兩位老人家拼了老命的表白自己真實的心意。
可是在迷咒破除後,想起自己在小輩面前「談情說愛」的模樣,便覺無地自容,個個面紅耳赤,相偕逃離現場。
「還敢說?」覷著她連哭都教他心折的側顏,他想想都覺得好笑。「看你以後怎麼面對老媽跟秦伯,敢這樣惡整他們兩位長輩。」
對啦!當時他看了也差點哭出來,都嘛因為現場的氣氛所感染:但現在想起來真的很好笑,尤其是他倆逃離的模樣,根本只能稱之為挾著尾巴「烙跑」了。
「對厚,我怎麼沒想到這一點?」她驚愕的張大嘴巴,完全沒想到該怎麼收尾。「完蛋了!我一定會被他們剝皮的啦!」
「玩嘛,再玩啊!連淇笙都被你拖下水,我看他短時間內也不敢再來我們家露臉了。」沒好氣的念了她一句,嘴角卻壓不下上揚的弧度。
「拜託——淇笙他一年才來幾次?而我是要永遠住這裡的耶,我比較危險好嗎?」
不曉得會不會被兩位長輩追殺、毒殺或暗殺?她開始擔心自身的安全,渾身「皮皮剉」。
韓樺瞪著天花板,不確定自己聽到了什麼,他翻身側躺,覷著她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