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重新選擇,不成六神、不做鬥神,對我來說,是否能有新的契機?」這幾年來,他偶爾會有這樣的念頭,卻總是一閃而過。但自從遇見了她,他卻常常在想這個問題。
「那我們……還會相遇嗎?」若他不成鬥神,又豈會來尋她呢?
滕罡緊緊擁住她,驀地感到上天待他何其殘忍。他們竟然是因此而相遇,最後也是因此而感到痛苦。
「還好,你是六神中的鬥神,還好……我是蔣氏的遺孤。要不,我們這輩子永遠是陌路人。或許,哪天擦肩而過,你我不過僅是一眼之緣……」
鼻端泛起一陣酸意,滕罡沒想過自己原來是這麼脆弱。
「奾兒,答應我,別造神器,過你自己想要的日子。開心就笑,難過就哭,別將你原來擁有的一切美好改變了。」他要的,也就是這樣的一個她。
「你若笑不出,有我來替你笑,你若難過時,我替你哭泣……以後這些事,我替你來做,好嗎?」
蔣奾兒輕輕在他耳邊說著,沒有太多激動的口氣,沒有那些動人的情話,卻讓滕罡莫名感動,兩眼泛紅,浮現淡淡的霧氣。
他是個雙手盛滿殺孽,惡貫滿盈的罪人,沒有仁慈、沒有愛情。可是,心境純潔無瑕的她,卻將自身的溫暖,悄然無聲地送進他的心窩裡。
滕罡抱著她,在今夜,他頭一回發現愛情的美好。美麗得讓他捨不得放開手,想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沉淪。
*** *** ***
瞪著那扇雕刻著百花爭妍的房門,蔣奾兒心底志忑不安。
日光融融,迤邐一地鎏金色澤,將廊道的盡頭,點綴得宛若是赤金色的宮殿,耀眼得令人不敢直視。
「進來。」低低的嗓音,自房內傳來,令蔣奾兒震了心窩,兩肩不自覺緊縮。
推開門,晨光瞬間爬滿一室,隨著蔣奾兒進門,暖烘烘的微風輕卷她的裙擺,也同樣捲走了房內的暗冷。
衛泱倚在屏風旁,恰巧換好衣物,一早就有人站在自個兒房門前,還真是挺新鮮的。她一向都起得那麼早?
「昨夜沒睡好?」衛泱攏攏衣襟,走到桌前為她斟上一杯茶。「茶水是冷的,不介意吧?」
「欸……」蔣奾兒不安地坐下,心底還在盤算著該怎麼開口。
衛泱似乎是看穿她的心意,銳直的視線緊緊地抓牢著她。「有話不妨直說,我是有問必答。」
「我……」蔣奾兒吞吞吐吐的,突如其來的勇氣,如今好似被湮滅般的消失。
昨日,她想了一晚,幾乎是夜不成眠,衛泱在耳邊對她說的那句話,讓她無法不耿耿於懷。
「你說六神……我想知道六神和天朝的關係。」
「共生死、共存亡。」衛泱一語道盡,沒有半點掩飾。
「現在的天朝,強盛得看不出一絲頹勢。」人人安居樂業,物產豐饒,就連外來的夷族都伏首稱臣、年年進貢。
「庸人,僅能貪得眼前。」衛泱笑著說,將蔣奾兒僵硬的面容收進眼底。「我要做的,是更長遠的事。」
「說到底,你找我不也是為了幫你得天下!」
「我感趣的不是天下,而是要天朝永盛永興,歷久不衰。」
「沒有這種事!」蔣奾兒皺起眉,若是這樣,前朝因何衰亡?「這就如同歷代君王貪求那不可能的長生不老之術一樣,全是無稽之談!」
「我的心,沒有那麼貪。」
「你要天朝永盛不衰,簡直比那些帝王還要狂妄!」蔣奾兒指著他的鼻頭,狠狠咒罵起來。「天朝已擁有百年江山,這其中不乏無數鐵騎踏遍城池,血洗百姓一手建立的辛苦家園……這麼殘酷興國的皇朝,你竟要他生生世世歷久不衰?」
「別忘了,你嘴裡喊的殘酷,有一半是六神的功勞,而其中當然也包括你愛的男人。」衛泱不忘提點她。
「他無從選擇!」蔣妯兒為他辯解著,說到底也是眼前這男人害的?
「就和你一樣嗎?」他冷冷地笑,冷漠得不帶一點溫暖。「是的,我們都無從選擇!因為這一切早就是命中注定了。」
蔣奾兒咬牙,他真是自信狂妄過了頭!「為了你的大業,你至今到底拉了多少人陪葬?」若不是如此,滕罡不會被逼著血洗一個又一個她曾落腳的村莊。「你為了逼出我,才做得那麼絕,對嗎?」
「我若不如此做,你和滕罡可能還逗留在天朝某處,忘了自身所領的天命。」
「我為滕罡修復青鋼刀之後,是不是你派人燒了老師傅的小村落?」其他的追兵,只曉得向滕罡要人,唯獨那一回,小村落卻是在他們離開後,慘遭祝融滅絕。
「你比我想像中聰明多了,不愧是蔣氏的遺孤,本事也的確過人。」
「為了逼我,你真是惡事做盡。」為了她一個人,他視其他人的性命如草芥!
「不,我應該要再逼你緊些。」他笑著說,不見一絲嚴肅的神態,說得太雲淡風輕,好似殺人就如同捏死螻蟻般輕輕鬆鬆。
「逼死我,蔣氏再也沒有人為你造神器,你就帶著你的春秋大業,滾進你死後的墳頭裡。」
「倘若我死,也不會寂寞,你心愛的滕罡也會陪我一道。我說過,天朝衰、六神則強,天朝若死、六神落葬地!六神的命,被牽制於天朝之中。」
「荒唐!在六神尚未出現時,天朝已然誕生,他取了前朝的氣數,吞盡了前朝的風華。」
「天朝食的,可不止是前朝的命脈。」衛泱殘酷地說道,俊逸的面容浮起一抹很詭異的笑容。
「你說什麼?」
「要不,我帶你走一遭,讓你仔仔細細地,親眼見見天朝如何走至今日強盛的地步,如何在亂世中一統天下,稱霸為王!」衛泱一把捉住蔣奾兒的手,握得緊緊的,讓她疼得說不出話來,就如同他一樣,有苦說不出!
「衛泱!你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