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攤開掌心,長年握刀的厚繭,將所有過往牢牢地烙印在自己的腦海裡。只是這短短的日子他成了庖人,忘了自己曾是殺人不眨眼,令人顫寒的鬥神。
一盞茶後,讓滕罡起身準備離去。但當他欲踏出門檻前,內室突然傳來驚天動地的淒厲喊聲,讓他不自覺地戒備,大手按住腰上的大刀。
「啊——啊啊啊啊——」
「怎麼了?」攏緊眉,滕罡臂上的肌肉賁起,隨時都能在眨眼間,俐落地抽刀砍人,應付眼前所有可能發生的險境。
蔣奾兒慌張張地端了盆水沖出來,臉上佈滿慌張,眼裡還噙著淚水,再度飄出濃濃的哭腔。
「我的臉……我的臉……嗚嗚嗚!」要她怎麼接受這樣的事實?「怎會那麼的花?」她大聲哭叫,雖說她無沉魚落雁之姿,但好歹也算小家碧玉啊!
聽著她不停哀號,手握大刀的滕罡,此刻很想一把敲昏她,或讓她魂斷刀下也可以。
「你不是不在乎嗎?」他早就說過了,她這張臉花得慘不忍睹,是她自己沒把他的話擱心上。
瞧在水面的倒影,蔣奾兒慌亂地道:「滕罡,你說我會不會破相?會不會一輩子都像個刀疤婆?」
那大大小小的傷口,大多細細長長,最深大概也僅是她跌下崖邊遭銳石劃破那一道,其餘倒是很淺,但卻是紅腫得相當厲害。
他猜想,她原先大概因為不清楚才會如此不在意。而今見到自己這般狼狽,想必是嚇得她魂不附體了。
「你冷靜些,不要說些沒意義的話。」她急得跳腳,他卻表情極冷的看著她。
「怎麼辦?我會嫁不出去的……這要我對蔣氏的列祖列宗如何交代?」蔣奾兒淒厲的哀叫聲夾雜著很深厚的怨念,彷彿已預見自己愁雲慘霧的未來。
滕罡按著眉心,這女人腦子到底是裝了什麼,如此毫無半點腦筋的瞎話,她怎能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我說,蔣姑娘,這種話由一個黃花閨女來說,實在很不恰當。」雖然花復應也是隨心所欲慣了,可說話卻相當得體,沒有她這般大剌……
等等……蔣?!這個字,浮上滕罡的心窩上頭,像把利刃戳進他的體內。
這個黃毛丫頭,連心眼兒也不懂得如何使來的女人,難道是他追查大半年的對象。
「你說你姓蔣?」滕罡壓低聲音,那語調裡帶有凝聚的殺意。
他突如其來翻臉,讓蔣奾兒嚇傻了。「是啊……」
她不過是多掉了幾滴淚,有必要跟她變臉嗎?瞧他像見到仇家般怒目相視。
滕罡抽起大刀,一把架在她纖細的頸脖上,眉宇間凝聚著殺氣。
「你叫什麼名?」他不信,她會是衛泱要的人。
「蔣奾兒。」嚥下一口氣息,擱在頸子上的大刀,刀緣沁出冷冷的寒光,令蔣奾兒不由得毛骨悚然。
「我希望你不是我要尋的人。」她的模樣,實在不像是足以成大器的人。她弱得像是什麼事也做不好,也應是都不會做。
她垂眼,視線掃向抵著自己頸項,正散發冷冽寒氣的刀身。「這把妖刀,是傳說中的青鋼刀。」那刀面走的縱橫紋路,讓人有脈絡可循。
「你真的識貨!」她有的,是少數擁有極深工夫底子的鑄劍師傅才能一眼識出的慧眼。這樣的人,他迄今還沒見過。
「你到底是怎麼對待這把青鋼刀的?這把刀已經快毀在你的手裡了!」沒了先前的急躁,蔣奾兒此刻像是脫胎換骨似的,成了另一個人。
聽她的口氣惡狠狠,十足有魄力,滕罡揚起眉道:「它還是堪用,至少能砍斷你的頸脖。」
「我是認真的,你卻不當成一回事。」蔣奾兒擰眉,這男人的態度冷漠得讓她討厭。
他很難說服自己去相信眼前這個端著水盆,方纔還哭得跳腳的小丫頭。眼下這情況實在詭異得可笑……
「你要我怎信服?」
「當你選擇砍下我的頸子後,這把刀也將會硬生生地攔腰折斷!」她說得很嚴肅,眼神轉換的光采,是先前所沒有的。
「要不,我立刻一試,便能知曉了!」舉刀,他毫不猶豫地蔣奾兒揮去。
銀光流洩,劃開眼前凝結的暗潮,迎面撲來的寒氣妖嬈得讓人承受不住,可比自冥府竄升至人間的冰凝氣息。
在刀口即將砍到她頸項前一刻,蔣奾兒脫口道:「青鋼刀,不食蔣氏血脈!」
第四章
蔣奾兒的視線停在此刻正偎在自己頸項上的青鋼刀,看滕罡一臉鐵青,她努力讀著他眼裡隱隱洩露的情緒,怕他一刀砍下,自己成了一縷無主孤魂。
「蔣氏一族,曾經叱吒一時,聽說還掌握了前朝的氣數。」那些傳說,從前被他當成是鄉野雜談,畢竟被後人加油添醋,到了神化的地步,聽來實在很可笑。
蔣奾兒覺得荒唐,小小的臉蛋不見先前的慌張。「是大家將我們蔣家說得太無所不能了。」
如今,她不過是一介貧女——甚至,落魄得根本不足以承擔過去的風光。
「單憑你一個丫頭,就識得我手上的青鋼刀。」那些一輩子鑄劍的師傅,也不會有她的好眼力。
「因為刀身上走的紋路,是我們蔣家不外傳的絕學。」蔣奾兒視線看向他,眼裡絲毫沒有半點畏懼。「既然你手握青鋼刀,你應當是六神中的鬥神。」
多年前她曾打探過這把流落在天朝的妖刀,聽說早巳被六神陣中的鬥神取走。然而,可以制服青鋼刀的人,極為少數,只因擁有它的人,不是走火入魔,發狂而亡,要不就是死無其所,下場相當淒慘。
「原來,六神還活在天朝之中。」她以為,那也不過是百姓口中的以訛傳訛。「我早該想到應是如此才對。」
「你還真會躲。」
這半年來,蔣奾兒聽聞許多村落遭人屠村,而無巧不巧的,都曾是她落腳處。儘管她告訴自己別想太多,可心底某個小小的聲音,讓蔣奾兒有種不祥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