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她話聲顫抖抖地飄出哭腔,痛的除了是身體上的傷,更重要的是她覺得自己今日真的是背到極點。
「看樣子只是皮肉傷,不礙事兒。」
聽他三言兩語這般帶過,蔣奾兒真想揮拳扁他。
跌又不是他在跌,痛也不是他在痛,這男人話說得如此輕易,真是教人生氣,她累積一整天的委屈,到此刻終於爆發。
「你是誰、你是誰啊?憑什麼是你說了算?」蔣奾兒惱怒地扯開嗓門大吼,積在眼眶裡的淚水就這樣撲簌簌滾落下來。「我都要痛死了,都要痛死了!又不是疼在你的肉上,你當然不痛啊!」
滕罡愣了好半晌,見她像個撒潑地又吼又叫,先前乖順的模樣完全不復見,好似這才是真的她。
「因為冒失鬼不是我。」他又冷冷地戳她一下,沒有被她的暴怒所影響。
他自始自終都像個局外人般,這讓蔣奾兒怒火中燒,但也明白他說的是事實,更加有口難言。
滕罡仍舊表情平板,半點情緒的波濤皆無,就這樣看著她哭得臉紅脖子粗;而蔣奾兒則是淚水如雨珠般狂落,卻很顯然地,眼前這男人完全不為所動。
直到蔣奾兒哭累了、哭煩了,哭到再也不願意讓這男人像木頭般看著她哭,卻什麼事也都不做,連聲安慰也不會說。
今天她腳骨沒跌斷,脖子沒給跌擰,還有一口氣活著算是撿來的好運。不哭、不哭!她要堅強一點,不可以為了這點小事就哭哭啼啼。蔣奾兒在心裡這樣對自己說道,但仍舊怨得要命。
抹抹淚水,她的委屈與怒氣在淚水宣洩後,終於被消耗泰半。
滕罡徹頭徹尾只顧著瞠大眼,看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後,又像個沒事的人,抹乾眼淚擦掉鼻涕,恢復先前膽怯怯的模樣。
他沒再多說一句話,突來的衝動讓他一把將這丫頭扛上馬背,嚇得蔣奾兒差點失聲尖叫。
「你家真的在上面?」他搞不懂自己為何因這丫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就心軟得想好人做到底?
蔣奾兒一臉古怪地瞧著他,他是良心發現想要多做好事積陰德嗎?
見她一臉疑問,但滕罡也不多說什麼。就當偶爾發發善心,儘管這一向不是他的作風,甚至他從不認為自己會動這樣的念頭。
可天曉得,他要尋的對象究竟在天涯,還是在海角?奔波了大半年,他至少在今日讓自己喘喘口氣吧!
*** *** ***
陋捨、殘瓦、竹窗,一扇搖搖欲墜的門。
舊桌、圓凳、破杯,一隻缺壺嘴的水壺。
滕罡從沒見過這麼窮困,簡直可以用「一貧如洗」來形容的住所。除了基本的整潔之外,房子破敗的程度像是隨時都會倒塌。
見她在屋裡屋外忙碌,一會兒提水、一會兒燒水,忙了半天才端來一壺熱滾滾的開水。
「只有水,大爺不介意吧?」蔣奾兒乾笑著,她過慣窮日子了,平日也沒有可供招呼的對象。今日來這麼一尊大佛,尤其見他衣著不俗,穿著上等織錦,腰上懸的玉玦也絕對是珍品……
蔣奾兒瞇起眼,瞥見他腰上那把大得嚇人的大刀,刀鞘上走的可是青龍奪珠,飛龍在天的翻騰樣紋。
他到底是誰,為何身上配有這樣的兵器?
端著空茶杯,滕罡不解的看著她,見她瞪著自己腰上的大刀發傻,已到了目不轉睛的地步。
「你瞧夠了沒?」冷冷一聲,他微慍。
蔣奾兒回過神來,趕緊替救命恩人倒水。「大爺,喝喝喝……喝水。」她手忙腳亂地將空杯斟滿,收起放肆的眼光,可還是不時偷覷那把刀。
「怎麼了,喜歡這把刀?」瞧她眼中無半點驚恐,反倒是有些困惑,甚至是隱隱透露出喜愛的模樣,這令滕罡相當不解。
一般人見他面容嚴酷冷峻,活脫脫像個鐘馗般,常是被驚嚇得魂不附體。只不過花復應總是安慰他,他至少比起鍾鬼王滿臉鬍渣,濃眉銳眼,看來多絲人氣,也相當可親……天曉得,這輩子有多少人一見到他那張面無表情,天生凶狠的面容,就嚇得退避三舍的?
「冒昧請問大爺……」
「我姓滕,單名罡。不必大爺東大爺西的喊。」他不耐煩道。
蔣奾兒兩掌交握,端起諂媚的笑臉……
「滕爺可否讓小女子見見您腰上的大刀?」
她狗腿的嘴臉讓滕罡覺得可笑,方纔她哭得花容失色,撒潑得像個野丫頭,這會兒又像個奸人似的笑得居心叵測。
滕罡也是頭回遇見一個女孩子家表情如此生動,看來她是個藏不住喜怒哀樂,也沒啥心眼兒的人。
「這是把妖刀。」若讓她這弱不禁風的丫頭拿在手上,不死也會去掉半條命。
「我知道。」蔣奾兒眼神發亮,不見絲毫懼意。
「會傷人。」他言簡意賅,她妄想要說服他。
聽見他如此說道,蔣奾兒肩頭垂了下來,本是笑咪咪的小臉蛋,頓時都垮了下來。
「你……」與其對他的大刀有興趣,她可不可以先顧顧自己的臉?滕罡實在沒見過對自己如此粗心的女人。「你臉上的傷,要不要先清理一下?」
蔣奾兒「啊」了一聲,敲敲腦袋。「我去、我去!」她完全忘了自己方才摔得四腳朝天,還沒見到傷到底有多嚴重。
他頷首,打算飲畢這杯水後離去,他不該在此逗留,以免誤了腳程。
一日不尋到那名蔣姓女子,他便一日不得清閒。安逸的日子他過得太久,久到他以為自己跟天朝中那些平凡普通的百姓沒兩樣。
然而,在那一夜衛泱交付使命後,滕罡便明白這樣平凡的幸福對於他來說,不過是如曇花一現般。
他生,是流離失所;死,是不得其所。
滕罡已經習慣人們嘴裡那套因果報應,生死輪迴的道理,也清楚上天可以將所有恩澤留給信仰祂、敬畏祂的眾生,就是不將這樣的關愛留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