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哪裡?』
『回小艾外婆家,我不能讓他帶走孩子!』
童絹垂下兩手,替孩子穿上鞋子。她扳住童絹的肩,指指口袋,『我這裡有,你先拿去用。』
「謝謝你方菲,」童絹開口道謝,不再怕孩子聽見。「這是長期的應戰,不是一點錢就行的,我暫時不能來這裡了,再見。」
走得很迅捷,一下子消失在樓梯口。
她目瞪口呆地扶住門框,尚未回神,身上的手機響起了簡訊出現的警示音,她打開手機,按出內容。
方小姐,地點改變,我們直接到翔悅飯店,景先生的客戶指名在下榻飯店見面,請到門口上車。
怪胎!毛病!
她胡咒了幾下,因為表情敗喪,使得在她身後欲言又止的小袁驚疑不定。匆匆道別後,她悶著臉衝下樓,怒沖沖轉向電線桿底下那輛前輪比後輪扁的轎車,拿出素描本撕下其中一頁寫了幾個大字,貼在窗玻璃上——
「我今天要請假!」
「呃?」李秘書揉揉胖臉,定睛一看,道:「臨時請假不大妥,景先生最忌諱職員有突發狀況不事先告知——」
她拍了一下額頭,恨恨地再寫下兩行字,「為什麼他就可以臨時改地點?而且我也不是他的職員!」
李秘書忙揩去脖子的汗。「那是當然、那是當然,恕我失言,您是景太太,可是——對方希望景先生夫婦一道出席,您也知道,客戶至上,訂單是王,業績掛帥……」
「夠了!」她兩臂交叉在胸前,作阻止狀,順帶拉拉自己的上衣和長褲,表示她就這套行頭,景懷君若不介意她就乖乖出席,不過轉念想起他皺眉頭的樣子,心頭就有形容不出的爽快。
「這就不勞您操心了,這種小事哪裡難得了我李秘書?請上車、上車!」
她不滿地鑽進客座,就見李秘書指指後座的一隻簇新紙袋,「不好意思方小姐,我轉身有困難,請替我拿那個袋子。」
她纖臂一勾,輕鬆地就勾上手,李秘書躍躍欲試地拉出裡頭的物件,在她身上比試著,她柳眉一緊,滿臉沒好氣,直想打道回府。
「別急別急,待會你就知道了。」大掌拍擊她的背脊,令她嗆岔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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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知道了,也來不及了。
從飯店亮麗的洗手間走出來,李秘書小眼一亮,她卻翻翻白眼。
一換上這件米白小洋裝,她就開始渾身不對勁,材質沒問題,滑軟的緞料親膚性極佳,柔若無物,剪裁更是高段,合貼得似是量身訂做,這一點不得不佩李秘書的精準眼力,那麼,問題在哪裡呢?在李秘書那句讚歎——
「咦?真看不出來喔!以為你很瘦,原來你有料吔!露錯地方了!」所以體貼的他選了件胸前有繁複皺褶花樣的洋裝,而在背後上半部鏤空一小部份展露美背,就是這見空氣的一小塊,讓她不自在到走路也要走在李秘書前頭。
「說!是不是景先生的主意?」她寫得很用力,快戳破便條紙了。
手帕往空中一揮,「呿!景先生哪懂女人吶!去年在配合廠商的春酒宴上,他老大把前後跟他搭訕的兩位名媛的名字都給搞錯了,可人家長得分明兩個樣,你說他對女人多有監賞力?這件事可是我建議,景先生同意的!方小姐可得給我面子啊!」
聽見景懷君被屬下拿來消遣,她不自覺開懷起來。
逗樂了方菲,李秘書又同她咬耳朵,「所以啊,景先生平時表現若有不盡理想之處,您就多包涵包涵,別同他計較!沒辦法,形勢所逼,大家等著看他怎麼再創凌群高峰,不進則退啊!」
說到底還是護主心切!
她頓時沉默,隨著電梯上升,抵定,走在敞亮的通道上,進入中式餐廳,由服務生帶領進包廂。她正要進門,李秘書拉住了她,「等等!」大手搶過她的背包,努力翻找一陣,令人氣餒地只找到一枝粉色護唇膏和黑色發圈,他無奈地指揮她抹上一層唇色,在腦後束了一隻緊實利落的馬尾,左看右看差強人意,咕噥著,「幸好皮膚白,不打粉也行。去吧!」
這麼慎重其事,反啟人疑竇,但一進包廂,狀況又平常得不得了。
「這位是景太太吧?真年輕啊!」
景懷君的反應不必詳述,一百零一號表情大概只有李秘書男扮女裝跳芭蕾才有可能改變,至於同席的范氏中年夫婦,男的豪爽大方,笑聲洪量;女的有些面善,秀致的五官極吸引人,雖屆中年,體形纖窕,聲音仍清嫩,毫無老態,寒暄時目光不時掃過方菲身上每個細部,似乎對她產生了某種不尋常的興趣。
照例景懷君介紹妻子的口不能言時,以身體違恙一句話帶過,范先生不以為意,打開商場的話匣子便沒完沒了;范太太關切地看著她,手指甚至輕掠過她的喉部,問道:「恢復得還好嗎?」
她微驚,不知范太太意指為何,身邊的景懷君摸索到她桌底下的手,輕按一下示意,她連忙點頭,范太太彷彿鬆了口氣。
「看來他把你照顧得很好。你快樂嗎?」音量很低,算是私語,耳尖的景懷君卻又捏了她指頭一下,她再次點頭,笑容有些僵硬。
秀氣的范太太微歪著臉蛋打量她和景懷君,面龐滑過複雜的心思,甚至帶了那麼一點點她以為錯看的憂傷。「老實說——」范太太貼近她耳垂,像一對感情融洽的母女在說悄悄話,「你有多愛他?」
她倏地抬頭,怔望著對方,檯面下的右手被一隻大手使勁箍緊,她感到了疼痛,反手將指甲掐進大手掌心,大手文風不動,執拗地要求她正向表態,她咬牙,努力露出微笑,張嘴無聲回答:「很愛!」
不確定是否取信了對方,范太太終於不再問這些尷尬的問題,她掙脫了右手,只想拿到嘴邊呵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