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聽得一知半解,手指鍵進疑問:「我哪來的股票?」有的話何必老看他臉色寫那些經費申請書?
他楞了楞。景恆毅生前完全沒有向她透露這回事?她到底知不知道她在這場婚姻中的權益?
「我父親生前遺囑中聲明轉讓一些名下股票給你,但不得出售,除非婚姻關係消除,你恢復單身。」換言之,只要他們保持夫妻名份,她永遠不會動用到這筆資產。景父保護了方菲,某種程度亦箝制了他,動機可以諒解,作法卻令他費解,記憶中的景恆毅從不似這般不通情理、強人所難,難道他對舊愛的執迷可以延伸到死後?
「遺囑內容我知道個梗概,因為他去世得太突然,當時並沒有過問朱律師他留給你的東西正確細節是什麼,以為不過是一筆錢。」他緩緩解說著。
她沉靜了很久,大眼眨個不停,明顯在撼動中。良久,她慢吞吞移動手指,打了幾個字,「我從沒見過未律師。」接著拿起筆,開始在文件上填寫,遇有不明白之處便請他解釋,逐一填完,再雙手執起交給他。
她的水霧眼比剛才要濕亮,但表情更倔強了些,他接過文件欲收回,發現她使勁不放。
「說謝謝!」她無聲的唇形明白顯示了簡單的三個字,見他動也不動,又重複說了一次。
他肌肉繃緊,臉色驟變。如此理所當然的事竟要他言謝?那麼這三年來,她該對他說的道謝三天也說不完!
她突然手一抽,作勢要撕掉文件,他揪住她的手,大喝:「你這是幹什麼?」
她噘緊的唇忽咧開,露出一排潔齒,作大笑捧腹狀。她是真的在笑,只發得出氣音,笑到上氣下接下氣,顫抖的手好不容易對準鍵盤,拼出一串字句,「你瞧!我說的沒錯吧?只有這種東西才會讓你緊張。」
他咬著牙,狠瞪住她,一語不發。待她笑夠了,額前泛出汗意,亮晶晶的眸子毫無懼意地回視他,他收起文件,面無表情起身。
「是的,我為這些東西緊張,而你,也為這些東西答應結婚不是嗎?」
他轉身離開這間小屋,不再介意她的後續反應。
下至一樓,手掌擦過西裝口袋,有鼓起物引起他的注意,伸進口袋取出,原來是剛才從貨車上取得的卡片,他不由自主停步,站在樓梯口細閱
你擁有許多複雜的東西,是大部份人都沒有的東西,像會計師才算得出來的公司資產、像身旁人的艷羨。你同時也失去了許多東西,是大部份人都會有的東西,像禮貌、像體貼,所以,你通常表現得很不可愛、很討厭!你一定從來都不知道吧?
他手一縮緊,卡片揉皺成一團,想拋進一排信箱底下的垃圾桶,手臂舉高,猶豫在半空中,不久,改變了主意,又放回口袋。
他的確很不可愛,或許也很討人厭,但這類形容訶從來就不是他的人生目標,他並不覺得遺憾,但是,她永遠也不會得到他的禮貌、他的體貼,他並不在乎造成了她的遺憾。
司機見到他,掉轉車頭讓他上了車。路途中,極惱人地,那副幽亮大眼像團暗夜中的火炬,不時映現在倒退的街景中,揮散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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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不歡而散後,她以為,有好一陣子他將極力避免見到她,他們將回到以往互不干擾的互動模式,出忽意料地,她猜錯了,而且錯得離譜。
透過李秘書轉達,兩人見面的頻率由一星期兩次增為四次,通常選在用餐時間,早、午、晚都有可能,地點前一天協調,共餐對像不限兩人,王律師、特別助理、李秘書是經常的參與對象。若有第三者在場,不顧異樣眼光,景懷君視她為透明空氣,幾乎不與她交談,各自用餐完畢便分道揚鑣,像在試煉她被邊緣化的忍耐力;單純兩個人時,彼此的唇槍舌劍、冷嘲熱諷,在一頓飯時間可以發揮到白熱化狀態,她的打字以及寫字速度因而進步神速,他的面不改色、氣定神閒更是表現得無人能及。
夜晚通常在約定好的其中一方住處過夜,因為嫌她公寓設備不齊全,多半在他的大宅子裡夜宿,除了司機、幫傭,兩人不會見到對方,第二天早上巧妙地錯開出門時間,省去一早上的壞心情。
她的結論是,他和她「槓上了」!不到她俯首稱臣,自願釋出和解善意,這種前所未有的約會不會停止。
她低估了一個專業經理人的戰鬥力,第一周還無所謂,第二周逐漸疲憊,第三周她起意休兵,還未妥善想到下台辦法,李秘書傳來了簡訊——
方小姐,今晚六點請先到景先生辦公室等待,他回來後再一同到對面餐廳用餐。
她趴在桌面上哀鳴,不是不後悔自己點燃了這場戰火。
小袁過來拍拍她的肩,「沒事吧?」方菲最近較少到基金會來了,來了也總是無精打采,她的神秘色彩有增無減,偶爾還有私家車在門口將她接走,他的私人邀請始終開不了口。
她搖搖頭,垂首整理散亂一地的圖書,不準備訴苦。
「沒事最好,不過童小姐可能有事,她剛才接了通電話以後就怪怪的,你要不要去看看?」
聞言,她掉頭離開圖書室,疾走到孩子的練習室,卻在大門口遇見帶著孩子正要離去的童絹。
『怎麼啦?』她攔住泫然欲泣的童絹,以手語急問。
『律師剛打電話來,監護權官司可能要輸了。』童絹看看莫名所以張望大人的孩子,虛弱的比畫兩手。『李維新請了大律師對付我。』
她睜大眼,以眼神安慰,『別怕,再換個高明的律師。』
童絹絕望的搖首,『我的私蓄快用完了,李維新鎮住我的戶頭,我身無分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