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楞了一下,客氣地說:「是什麼樣的事呢?」
方菲從信封抽出一張騰打好的紙,放在桌面上。
「授權轉讓?為什麼?」她匆匆掃視過,狐疑不解。
「對我意義不大,我不需要靠這個生活,我現在過得很好,什麼都不缺,但對景先生是好的。」答案全寫在準備的第二張紙上。
「話是這麼說沒錯,不需要通知景先生嗎?」她生出猶疑。
「你是我聘用的律師,和他無關。」笑瞇了眼,拿出第三張便條紙。
她想了想,的確無關,或許方菲想給先生一個驚喜,這不是什麼壞事。
「好吧!必要的文件我會再向你拿,還有沒有其它吩咐?」她笑問。
方菲聳聳肩,接著毫不掩飾地端詳她,像欣賞一幅畫,認真坦率。
「怎麼啦?還有事?」她突然不自在起來。
方菲突然向前擁住她,十分友善的,再拿出最後一張寫就的紙。
「謝謝你,謝謝你做的一切,未來如果有必要,請盡量幫景先生,他從不說逗人開心的話,心裡其實是掛記的。」
這話不無突兀之處,仔細推敲,倒也真切,她點點頭,「他的脾氣誰都知道,久了就習慣了,你不用擔心。」
方菲做個鬆了口氣的樣子,頷首再次謝謝她,背起背包向她道別。
她送方菲到事務所門口,不甚理解,方菲將要說的話全都準備得一絲不苟,便條紙不多不少,到底花了多少心思假設?
她只花了一分鐘想這件事,便放棄尋思,反而遐想到另一地方去——景懷君到底愛不愛這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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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感受到一個人的日子不是那麼容易,大概需要一星期。
他的心理準備只足夠應付一星期,悶窒和孤單感便開始如影隨形,滲入毛孔,甩脫不去。而方菲,只傳了三通簡訊便不再主動聯繫,全靠李秘書追蹤。
有目的、有時間性的離開,感受自是和前次有別,但不表示能無動於哀,寫電郵表白心念更非不擅表白的他所能為,他僅能將睡眠以外的時間盡量排滿活動——短短兩周,他參加了三個婚禮、兩個滿月酒宴、一個喪禮,他甚至考慮參加員工旅遊,排遣越來越濃的不安,和累積到臨界點的不悅。
公司能開的會全不能遺漏,聽員工報告工作績效絕對比內心獨白有意思,夜宿公司的私人休息室也不足為奇,總之,方菲的這趟單飛旅行將會是他首肯的最後一次,當他暗自下定決心後,開會的心情立刻變得輕快多了。
「下一位,李副理。」他以下巴指示斜對角的新上任部屬,凝神靜聽。
「景先生,請等一下。」特助拿著他的專線手機湊近他的耳。「有一位方宇先生要找您,說有急事,接不接?」
「方宇?」他心一跳,不加思索接過手機。「我景懷君,找我有事?」方宇從不曾撥過這個號碼,正確地說,方宇未曾直接和他連繫過。
「姊夫,」方宇年輕陌生的嗓音在彼端出現。「對不起,打擾了你,我只是想詢問一下,姊姊什麼時候才會過來找我?我等了她好幾天了,搬家的東西都打包好了,她是不是改了班機了?」
「你在開什麼玩笑?」他厲斥道,「她走了三個禮拜了!」
「三個禮拜?姊夫才是開玩笑吧?」那一頭笑了兩聲,立即噤聲,遲疑道:「是真的嗎?可是我到現在沒見到她的人,寄了mail給她也不回,手機電話也不通,怎麼回事啊?」
他霍地站立起,臉色轉鐵青,二話不說,截斷通話,筆直走出會議室,留下一室面面相覷的部屬。
他直闖進秘書辦公室,準備進行嚴格的工作檢討,令人驚奇的是,像一早預測到他會找上門算帳,李秘書走出座位,彎腰遞給他一封信。
「辭呈?你在搞什麼鬼?」他幾乎就要口不擇言了。
「對不起,景先生,我實在沒有辦法,但是方小姐她不讓我說——」一陣哽咽,「我想我不太勝任這個工作,您另請高明吧!」
劇烈的懼意和寒氣直逼肺腑,他在脊柱快委頓前摸到了沙發椅背,呆若木雞地坐下,指著李秘書緩聲道:「不要急,我不逼你,你慢慢說,我慢慢聽——」
李秘書欲言又止,轉頭拉開抽屜,拿出一張報告交在他手裡。
「這是什麼?」他瞪眼。
「方小姐的術後追蹤檢查報告,就是——」說不出那個字眼,方菲留給他的是多麼艱難的工作!
「是什麼?」他無法細讀這些隱含不祥的醫學專業術語。
「她以前的病又復發了。醫師說,機會不是很高,方小姐不想讓您擔心,她說,她會找個地方好好治療靜養,如果一個月後沒和我聯絡,就表示其它醫師也束手無策,到時,再讓我轉告您,不必再等她,她感謝您為方家所做的一切——」
他揉毀手上那張紙,放聲大吼:「住口、住口!你瘋了是不是?和我說這些沒有大腦的話,她一向都好好的不是嗎——」
不!她並不好,她喉嚨不舒服了很久,她一直在服奇奇怪怪的藥,她的眼圈越來越明顯,她的腰更細、肩骨更明顯,她避免和他深吻,對他的求歡雖不拒絕但意興闌珊,是他有眼無珠,視而不見——
「她去了哪裡?」
「我真的不知道。她讓我替她買張到日本的單程機票,她說一定會和我聯絡,可是我真的等不到一個月了。景先生,真對不起,她逼我發誓不說,否則就不吃藥不看醫師,這叫我怎麼辦才好?」
這是為什麼?他滿腹疑惑和震驚,這麼切身的事為何選擇獨自面對?她是怎麼看他這個做丈夫的?她認為他會如何反應?她甚至完全沒有給他機會!
令人難耐的是,這些日子,她都在想些什麼?她怎麼能平靜如此?怎麼能!這就是她所謂的愛嗎?為何他感受到的只有加倍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