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自我決定工作的時間,想畫就拿筆,想發呆也可以一直放空下去。
可以自在地創作,想叫筆下的人物表現得多激情、多噴血,不會有其它人的意見。
一切回歸她最自然的作息,她是過得很愜意,但總覺得少了什麼。
那股空虛感在她的心上形成一股壓力,不沉重,但時時感受得到;不會對日常生活造成影響,動作起來卻有點彆扭。
她究竟是忘了什麼重要的事呢?
「好——久——不——見。妳——是——刑——期——滿——了——出——關?還——是——牢——頭——不——在,出——來——放——風?」潘奈娜從小店的櫃檯探出頭來,發現己經坐在前頭一小時的漫畫家。
潘奈娜的詭異嗓音沒有嚇著她,反倒是話的內容逼出她一頭冷汗。
「妳妳……妳說什麼?什麼出關?什麼牢頭?跟我有什麼關係啊?」她眼神飄忽地打量潘奈娜,害怕這些日子來跟樓允湛的秘密交流被人發現。
潘奈娜細長無神的眼睛緩緩地飄過她,慢慢彎了起來。「妳——不——是——常——常——閉——關——趕——稿——嗎?最——近——也——很——少——看——到——那——些——漫——畫——編——輯——在——店——裡——走——動,是——他——們——放——假——了,還——是——妳——在——放——假——呢?」
「妳是說這個喔,我還以為是……」知道形跡沒有走漏,白湘凝大大鬆了一口氣。
「以——為——什——麼?」潘奈娜不曉得何時蹲下身子,一張白長臉沒預警地伸在她面前。
「沒沒……沒什麼,什麼都沒有!」冷汗被那張過近的詭異笑臉逼滑下臉頰,白湘凝慌忙地將她推開,立刻站起身子。
她的緊張過於明顯,連遲鈍的潘奈娜都察覺出來了。「妳——怪——怪——的,有——心——事——嗎?」
「什麼心事?我哪會有心事啊!妳看我像是那種會風花雪月、相思憂鬱的女人嗎?」她的頭搖得又快又急。
潘奈娜認真地將她從頭到腳掃視一遍,最後視線落在她手中的素描簿上。
「這——些——手——畫——很——漂——亮。」
「感謝妳還看得出來我畫的是手,而不是一堆扭曲的蜘蛛。」懷恨於上次的交配蛆之辱,白湘凝口氣有些酸。
「這——次——妳——畫——得——很——生——動,很——有——感——情。」潘奈娜聽不出她的諷刺,眼睛依舊黏在畫面上。
「我上次畫的交纏男女,妳說是激情的蛆。這次不過是隨便描出幾隻手,妳在哪裡看到感情了?」她實在搞不懂變種香蕉的審美感。
「在——這——裡。」潘奈娜伸長手指輕輕點了點白湘凝的右手腕,笑得詭異。
順著她的手勢,白湘凝望向自己拿筆的右手,腦海忽然插進另一隻持著毛筆、優雅又美麗的大手。
不只那隻手美,他畫下的手也比她的好上千倍。
那只優美的手曾圈在她的手腕上,厚實可靠,溫度偏低,就像他的人一樣。
「現——在——連——妳——的——臉——也——充——滿——了——感——情。」
奇詭的嗓音狠狠扯回她的神智,她狼狽地收回撫在手腕上的手指,心底竄起一種尷尬的焦躁。
「什麼感情?妳是用眼過度,出現幻象了嗎?」
「是——嗎?妳——現——在——真——的——沒——在——臉——紅——嗎?」潘奈娜無辜地望著那張快燒出火的臉蛋。
「沒啦、沒啦!那是錯覺。」她努力維持鎮定。
「是——喔。」潘奈娜很容易被說服,但是會有自己的結論。「我——覺——得——妳——臉——紅——的——樣——子——還——算——可——愛,有——一——種——情——竇——初——開——的——羞——澀——感。」
情竇初開……
這句話瞬間在白湘疑心中引爆,讓她燒燙的臉頰更加熾熱,身體跟著升高溫度,某種預感即將沸騰而出,先前那股胸悶變得更重了。
她到底是怎麼了?到底忽略了什麼?
「我哪裡像思春的小妹妹了?」甩不掉的煩躁讓她轉頭遷怒無辜的路人。
鈍感的潘奈娜依舊很認真的分析。「心——神——不——寧,眉——頭——輕——蹙,嘴——角——時——笑——時——抿,頰——泛——桃——花。跟——這——本——小——說——描——述——的——一——模——一——樣。」說完的同時,她從櫃檯拿出一本言情小說,翻出她方纔的進度。
白湘凝順手接了過去,瀏覽了幾頁。故事進行到男主角出差多日,女主角相思等待的橋段。
最近那個很像小說男主角的樓允湛是出差去了,但哪來相思的女主角咧?
是她嗎?
是……她嗎……
這幾天來的疙瘩,是她在為樓允湛犯相思嗎?
想念是因為喜歡?
她喜歡……樓允湛……
這個導出來的結論讓白湘凝猛地抖了一下,臉上的高溫剎那間被一陣寒意取代。
變種香蕉說的話不能信,這一切應該不是真的吧?
感情這種問題是自由心證,旁人說得再多、再逼真,當事人沒感覺,一切都是空談。
但當事實攤在眼前時,主角想狡辯也會虛了立場。
*** *** ***
盯著桌上剛完成的漫畫稿,白湘凝有種欲哭無淚的荒謬感。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受不了打擊的她終於垮在自己的作品上。
明明是一疊長達四十頁的短篇故事,無論是人物、劇情,她都畫得格外順手,不用三天,連彩稿、校對都完成了。這種神速是她有史以來的最佳紀錄,要是那些編輯大哥大姊們知道了,一定會感動得跪下來謝天。
但她現在卻只想大哭或是大笑一場,偏偏流不出眼淚,也發不出聲音。所有的鬱悶全淤積在胸口,在心底凝結成一種黏滯的曖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