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媒婆跑前跑後,總算得以央請轎夫把轎子停到一處僻蔭下。
「好啦,你現在可以下來了。」毛病特多的新娘子!
唐采樓慢吞吞地走到外頭,其實她心裡是很急的,奈何兩腳不聽使喚,想快也快
不了。
「黃昏啦?」白晃晃的艷陽,轉眼已垂向山的另一邊,徒留漫天彩霞,引人無限
悵惘。
「是啊,你舒舒服服坐在轎子裡,哪像我們走得兩條腿快斷掉。」
「舒服?」唐采樓白她一眼道。「你若喜歡,讓你坐好了。」一氣,扯下喜帕逕
自往草叢裡走。
「瞧你,脾氣那麼大,老婆子我只是隨便說說而已嘛。」劉媒婆忙不迭地跟了上
去。
「把頭轉過去。」兩顆眼珠子睜那麼大,教人家怎麼噓得出來?
「都是女人嘛,何必害臊?」
「轉過去。」受不了,人老了就是這樣不可理喻。
唐采樓小解完,見劉媒婆還站在碎石子路上發呆,便信步走上前方不遠處盤山的
梯田。這兒莫非即是著名的「龍脊十八寨」?
聽說華北好些個地方都是層層梯田繞山寨,條條渠道通山泉。今日一見果然名不
虛傳。唐采樓站在山腳邊,冷風呼嘯而過,天際殘雲漫卷,一陣淒涼的滄桑感突然蜿
蜒爬上心頭。
「為什麼是我?」她喃喃自問。「只因出身微寒,我就得毫無選擇地被逼著去嫁
給一個垂死的人?萬一他死了,我該如何?三貞九烈的守一輩子寡,還是……」當初
來不及仔細思量的問題,如今一股腦的湧上來,壓得她無力招架。
深邃莫名的擔憂,令她猶如赴死的困獸,急欲掙出樊籠。她不知不覺地朝前移近,
一下踩空方警醒已到了懸崖邊。
「小心!」一隻孔武有力的手適時抓住她。
唐采樓惶急回頭。「是你。」一種細嚙芳心的驚喜顫然而起,但旋即被濃濃的悲
戚所淹沒。
他幾時來的,來了多久,怎麼她絲毫沒有察覺?
「前面已經沒路了。」狄鵬道。「往這邊走,我們還得趕路。」
唐采樓甩開他的手,怏怏地。「路已經走絕了,往哪兒還不都一樣。」
「你不情願?」
「換作是你,你情願嗎?」
她沒有聽到狄鵬的回答,任何回答也都無濟於事。晚風持續狂烈地吹拂,催促著
她,也鞭笞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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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如此曉行夜宿,到了第十六天,他們一行人住進龍勝縣的「怡人客棧」。這家客
店很是特別,除了狄家的迎親隊伍便沒有其他客人。
唐采樓被安排住在二樓最裡邊的一間素淨雅房,劉媒婆就住她隔壁。
夜裡三更左右,一陣敲門聲,將唐采樓自寤寐中驚醒。
「誰?」
「是我。」劉媒婆捂著嘴巴,像怕教人發現似的。「請你開一下門,我有話跟你
說。」
「這麼晚了,你還不睡?」唐采樓呀地一聲把木門拉開,劉媒婆立即鑽了進來,
反手又把門關上。
「明兒就到虹雲山莊了,所以我想有件事還是趁今兒仔細叮嚀你。」她神秘兮兮
地從袖底摸出一包藥粉交予唐采樓。
「這是……」
「壯陽藥呀,你娘一定沒跟你說喔?」劉媒婆曖昧地抿了下嘴。「這就難怪你娘
生完了你便沒下文了。做女人哪,特別是有錢人家的媳婦,生兒育女是最重要的一門
學問,若是一年半載肚皮仍不爭氣,那可有你好受的。有良心點的,再納個小妾也就
算了,沒良心的,乾脆休了你另娶別人,到時你 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
「所以呢?」說了一長串,她還是沒聽到重點。
「所以才給你這包『幸福散』呀。」她擠眉弄眼地頂了唐采樓一下。「聽說那位
狄大少爺病得很厲害,恐怕……哎,總之,你把這包藥粉摻人酒裡頭,再倒給他喝,
至少還有一線希望。」
「一線什麼希望?他的病會就這樣好了?」唐采樓畢竟年幼,委實聽不懂她暗示。
「傻孩子,它——」劉媒婆頓了一會兒,又道:「能不能治好他得看你的造化,
橫豎吃了這藥有百益而無一害。」
「你為什麼要給我這個?」這一路上劉媒婆對她雖然不壞,但也沒特別好,突然
給她這麼「神奇」的東西,實在有些兒不對勁。
「因為……」劉媒婆眼光閃爍地瞟向一旁,吶吶地咧開闊嘴。「幹我們這行的,
還能有什麼別的心思,無非是希望多攢點老本。」她右手擱在左手心上敲呀敲,眼珠
子已繪滿了斗大的銀寶。
原來如此。唐采樓的疑慮這才消除。「這一整包一次讓他全部吃下?」
「不,他吃一半,你吃一半,這樣才能達到最好的效果。」看唐采樓一臉茫然,
她只得再補充說明:「若能一舉得男,你在狄家的位置就算穩固了,要不然可很難說
了。懂吧?」
這樣再不懂她就真是愚不可及了。
唐采樓黯然接下藥包,心中擾擾攘攘,難以貼切地形容。
「我明白了,謝謝你的好意。」
「那我走嘍!」臨出門她還再三交代。「記得給他服下,別忘了你自己也要喝,
為了你的幸福著想……」
唐采樓陡地陷入無邊無際的沉思……明天她就要和狄虹拜堂了,是福是禍?
她的淚,竟瘋狂地沿著眼角向兩腮滾落。
※ ※ ※
「丁丑太平年,團圓月……
狄氏嗣孫狄虹,娶唐家長女唐玉婕為妻。以此吉辰,虔告列祖列宗……」
真是天大的笑話,實際拜堂的明明是狄鵬和唐采樓,眾人卻耳閉眼盲,執意亂點
鴛鴦譜。
行完了夫妻交拜的最後一禮,唐采樓終於能夠回到房裡稍事休息。
狄鵬已經完成了他的任務,而她呢?她悲慘的命運才正要開始哩。
新房裡紅燭高燃,所有閒雜人等一律退下。這兒的淒清寧謐和外頭的喧鬧紛陳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