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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大隆善護國寺。

  一個容貌美麗卻滄桑疲憊的少婦,牽著年約十四、五歲左右的小女孩,跟在一個老和尚身後緩緩走進了山門。

  天色已經轉暗了,玉屑似的雪花無聲無息地飄灑著。

  「齋堂裡有些飯菜,老納再去吩咐膳房多做兩樣菜來,女施主先帶著小姑娘隨便吃些便齋吧。」

  來到齋堂前,老和尚雙手合十,側過身對少婦說道。

  「多謝老師父。」少婦乏力地點點頭。

  老和尚轉身走開,少婦便牽著小女孩走進齋堂。

  齋堂裡傳出低低的說話聲。

  「……不是都說具有神力,能驅邪避魔、消災解厄的嗎?結果皓兒也沒能逃得過死劫呀!」一個男人說著。

  「那可是龍神的寶物,凡人看一看、摸一摸便能治百病、消災厄,許是咱們皓兒福澤還不夠,今世該有此劫,那寶珠,終究也不是咱們能擁有之物……」

  少婦帶著小女孩走進齋堂後,一男一女的談話聲立時止住。少婦看見飯桌旁坐著一對中年男女,穿著補了不少補丁的粗棉袍,見少婦進來,都抬起頭來客氣地朝她點頭打招呼。

  「打擾了。」少婦微怯地一笑,帶著小女孩在飯桌前坐下。

  齋堂內簡單而乾淨,飯桌上擺著幾碟素菜和醬瓜,有一鍋飯和一籠饅頭,少婦拿起一個饅頭遞給小女孩。

  「快吃吧。」

  小女孩接過饅頭,大口大口地咬著,一雙渾圓細緻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著那對中年男女,長睫毛搧了搧,像含著笑意,她的膚色白裡透紅、細膩如玉,櫻桃色的小嘴微微上翹,不笑也像在笑,看了教人覺得十分甜美可人。

  「好標緻的小姑娘,水蔥似的,小娘子好福氣呀!」那中年婦人把一盤素燒白菜豆腐朝少婦推過去,笑著說道。

  「好福氣是不敢想的,只求老天爺能給我們母女倆一道三寸寬的活路,也就謝天謝地了。」

  少婦苦笑了笑,愛憐地輕輕摸著小女孩的頭髮,眼中的愁苦濃得化不開。

  小女孩笑著看了母親一眼,那雙無憂無慮、似是不解人間愁滋味的大眼,正和少婦成了對比。

  「天無絕人之路,小娘子還年輕,日子沒有過不去的,別淨往壞處去想。」那中年婦人安慰著。

  「但願如此。」少婦低著頭,秀氣地撕著饅頭送進口中。

  小女孩拿起筷子挾了塊豆腐放在少婦碗裡,笑著指了指她的口。

  「好,我吃,妳自己也要多吃一些。」少婦摸摸小女孩柔嫩的臉蛋,滿眼憐惜。

  「怎麼,小姑娘是不能說話嗎?」中年婦人看出了異樣。

  「她……」少婦欲言又止。

  「妳這婆娘怎麼老愛探人隱私!」坐在一旁的中年男子低聲叱罵,忍不住教訓妻子。

  「小娘子對不住,我話說得直了些,可我沒半點惡意。我只是瞧這小姑娘伶俐水靈卻不能說話,心中覺得怪可惜的。」中年婦人急忙解釋。

  「沒關係,春香她並不是天生不能言語,是因為……」少婦頓了頓,聲音放輕了說道。「是因為她親眼見到她爹被斬首示眾,受了太大刺激,突然間就說不出話來了。奇怪的是,好像連她爹死的事也忽然不記得了。」

  「原來是這樣。」中年夫婦同情地看著小女孩。「親眼看著自己的爹受刑,大人都承受不了,這麼點大的孩子又怎麼承受得住。」

  少婦神色淒楚地咬著唇。

  「我丈夫是遭人陷害的,他入獄三個月,我想盡了辦法就是見不著他一面,傾家蕩產了也換不回他一命。在他行刑之時,心想夫妻二人就要天人永隔了,便想帶著春香去見她父親最後一面,怎知道會變成這樣……」說到此,少婦早已經忍不住淚水雙流了。

  小女孩春香放下啃了一半的饅頭,拉起衣袖替少婦拭淚。

  中年夫婦互相交換一道目光。

  「冤獄,又是冤獄。」中年男子輕輕長歎一聲。「我們夫妻倆也是為了躲避冤案而逃到京城來的,咱小老百姓哪裡鬥得過貪官惡吏,唉……」

  「聽兩位的口音,是南方人吧?」少婦極力抑制自己的傷感,輕輕問道。

  「我們夫妻是從鎮江來的,我姓胡,單名一個笙字,在鎮江開了一間油行。半年前,唯一的兒子死在惡吏手中,我們夫妻便關了油行,連夜逃出鎮江,投靠嫁到京城的女兒,沒想到女兒一家搬離了原址,我們只好暫時借宿在護國寺中,找機會再慢慢打探女兒的消息。」

  「這樣聽來,我與胡大哥、胡大嫂倒是同病相憐了。」少婦苦笑,慢慢地說道:「我夫姓秋,是京裡小有名氣的刻書匠,他刻的字典雅清晰,又快又好,很多人都喜歡把詩作交給他刻印,十幾年來,我夫刻印刊行的書不下數百冊。忽然有一日,官府來了人把他給綁走,說是有人告發他刻印的一冊詩集,裡頭有不敬皇上的語句,我夫就是這樣莫名其妙地送了命。」

  胡姓夫婦萬般感慨地歎口氣。「天降橫禍,就算有理也說不清,這是什麼年頭世道呀!」

  「這場橫禍,不只我夫死得冤枉,受到牽連而冤死的人就有十多人──」少婦聽見腳步聲走近,便頓住不再往下說。

  老和尚帶著一個小沙彌走進來,小沙彌手中端著兩盤熱炒的青菜。

  「寺裡飯菜清淡,施主請將就著用。」老和尚雙手合什。

  少婦與胡姓夫婦低頭答禮。

  小春香歪著頭朝小沙彌笑了笑。

  小沙彌沒有笑,表情凝重而老成。

  「秋夫人接下來有何打算?」老和尚在飯桌另一側坐下,輕聲問道。

  「房產已變賣盡,身上也無分文,只好與人為奴了。」少婦無奈地說。家中男人犯了案、受了刑,一般人躲她都來不及,她實在想不出別的活路了。

  老和尚點點頭。

  「過兩日,愉郡王府老福晉欲到寺中拈香禮佛,老衲找機會替秋夫人問一問愉郡王府收不收僕婦,秋夫人覺得這樣安排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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