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總管露出一絲並非情願的笑容,心裡嘀咕抱怨著,這小爺的胃口也未免太大了,吃遍了上等房的大小丫頭,現在連下等房的小丫頭也不放過。
「那就有勞王總管了。」永碩的微笑更加和煦。
「七爺快別這麼說,奴才承受不起呀!」看著永碩的笑容,王總管頭皮一陣發麻。「春香,跟我進庫房!」他轉過臉,對春香喝道。
春香感激地望了永碩一眼,低下頭跟著王總管進了庫房。
王總管拿著布尺隨便給她量了身,然後從大木櫃裡取出底衣、襯衣、外袍、背心、棉襖、鞋襪各三套,往她雙手堆上去。
「走,快著點!」他沒好氣地伸手往她背上一推。
春香抱著一大迭衣物走出庫房,一抬眼,只看見趙媽朝她走過來,已不見永碩的身影了。
她怔忡地呆站著。還沒跟他道謝呢……可惜她現在還沒能發得出聲音來,不知道要到何時才能真正開口對他說一聲「謝謝」?
一陣涼風襲來,她不禁打了個冷顫。
嚴冷的寒冬,就要來了。
第二章
永碩坐在老福晉的正屋裡,讓盈月給他梳頭結辮。
「小七,給你丫頭你不要,卻老是成天到我屋裡來給盈月梳頭打辮子,你這不是自找麻煩嗎?」
髮鬢如銀的老福晉嘴上抱怨著,心底卻對這個最小的孫兒疼愛得不得了。
「老祖宗,孫兒天天來陪您,您還不高興嗎?」
永碩坐在高凳上舒服得閉著眼,讓坐在矮凳上的盈月替他刷著髮梢。
「你還當我不明白你的心思呀?你哪裡是為了我這個老太婆來,分明是衝著盈月來的!」老福晉假意哼了一聲。
盈月自負地微微一笑,在永碩的髮梢繫上白玉墜角。
「老祖宗可別冤枉我。」永碩站起身伸了個懶腰。「那是因為盈月的手輕巧,梳得比較舒服,所以才來找盈月的。老祖宗要是不開心,我以後不來找盈月,去找別的丫頭替我梳頭總行了吧?」
盈月一聽,笑容立刻消失,蹙眉瞪了他一眼。
「你這臭小子,是在威脅我老太婆,以後都不來看我了是嗎?」老福晉把永碩的手拉過來打了一下。
永碩笑著把雙手輕輕搭在老福晉肩上。
「老祖宗,這府裡就只有老祖宗最疼我,我怎麼可能以後都不來看您呢?我的意思是以後不來找盈月梳頭而已,免得您老人家多心嘛!」
孫兒一撒嬌,老太太就開心了。
「你不找她梳頭,難道要每天披頭散髮嗎?那該像什麼話呀!」老福晉笑著拍拍他俊秀的臉頰。
「七爺這麼愛潔淨的人,怎麼可能讓自己披頭散髮?」盈月笑著插口。「他只管往院子裡一坐,就有一大堆丫頭搶著要來服侍他了!」
「這樣不是挺好的?」永碩聳肩輕笑。
「好什麼?」老福晉皺眉低哼。「我早聽說了,你成天跟大福晉、側福晉還有你兄嫂房裡的丫頭們胡鬧,還讓那些小丫頭們為了你爭風吃醋,你大哥、三哥都來我這兒告過你的狀。你也真是太不像話了,我看呀,還是得選一個丫頭給你,省得你玩過火了。」
「老祖宗這話聽起來怎麼好像在替我選媳婦兒似的,想找個人來管管我。」永碩傷腦筋地揉揉額角。
「你是該管管了!從前慧娘還管得了你,可自從慧娘嫁出府以後,你就無法無天了。」老福晉歎口氣。「老祖宗知道你讓慧娘侍候慣了,換了個人不習慣,可慧娘服侍了你十年,都已經是二十六歲的老姑娘了,眼瞅著就快要嫁不出去,咱們不能太自私,不放她出嫁呀!」
「老祖宗,我沒不讓她嫁,我這不是放她出府嫁人了嗎?」永碩苦笑。
慧娘從十六歲開始,服侍他整整十年。她大他七歲,兩人之間有極深厚的姊弟之情,他始終捨不得她離開,最後是在老福晉和愉郡王爺的堅持下,他才肯點頭放她出嫁。
「我說你這孩子也真是怪脾氣,就算貼身丫頭嫁出府去,再挑一個進來侍候也就是了,怎麼就這樣死心眼呢?」
「那是因為慧娘有旁人沒有的優點。」除了忠心耿耿、溫柔體貼以外,最重要的是,她還能嚴守秘密。
「你怎麼知道別的丫頭就沒有你中意的優點?」老福晉困惑地挑眉。
「老祖宗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他無奈地一笑。
「你想要的是什麼?」老太太發覺這個寶貝孫兒已經鑽牛角尖到一個嚴重的程度了。「你告訴老祖宗,到底慧娘有什麼旁人沒有的優點?老祖宗就不信找不到第二個慧娘給你!」
永碩撫額笑歎。
「這世上很難有第二個慧娘,除非她是個啞巴──」永碩頓住,忽然想起了那個無法說話的春香。
永碩神情一變,盈月立刻敏感地察覺出來,她知道他一定是想到了春香。
對春香,她開始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敵意。
「要一個啞巴丫頭侍候?簡直是愈說愈荒唐了!連傳話都不能的丫頭,要來做什麼?」老福晉只當他在說笑。
「她只要有手有腳、會做事就行了,不會傳話也總會遞紙條吧?」永碩一臉沒什麼大不了的表情。
「你呀,別淨想些奇奇怪怪的事了。」老福晉笑著搖頭,拿他沒轍。「明兒個一早,我把上等房裡不滿十六歲的小丫頭齊喚了來給你挑選,你非給我挑一個不可,聽見了嗎?」她伸指敲了敲他的腦袋。
永碩心一動,低頭靠近老福晉的側臉,在她耳旁低柔地說道:「老祖宗,既然我非選不可,那就把全府裡不滿十六歲的丫頭統統叫來讓我選,包括下等房的小丫頭也要。」
他的嗓音再輕柔,還是被耳尖的盈月聽見了。
「七爺,下等房的丫頭只會洗衣、刷馬桶,您怎麼能讓這樣的……丫頭侍候您?」盈月原想說的是「髒丫頭」,但怕觸怒永碩,硬是吞下了「髒」字。
「我可不管什麼上等房、下等房的,只要小姑娘長得漂亮,在我眼裡都是一朵花,沒什麼上下之分。」永碩流露出一臉風流個儻的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