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姜,妳今天表現真的很好。」臨走前,小李對她豎起大拇指。
「謝謝。」姜滿紅回以一笑,目送他和另一位同事一起離開。
「快走了,還蘑菇什麼?」褚君堂站在門邊催促。「沒公車了,我委屈點讓妳搭便車。」
真是的,滿腔感動都化為烏有。姜滿紅皺鼻,而後揚起了唇。也就是因為這樣,得來的讚美也更顯得更加珍貴,不是嗎?
「我好了,走吧。」
褚君堂的車停在地下室,當車子開出會館,繞過街角,那輛停在街燈下的車子攫住了她的視線──
路旁的停車格幾乎都空了,只有他的車,還停在那兒,車內亮著燈。
「停車!」她急喊。
褚君堂只一瞥,立即明白狀況。「還隔那麼遠停什麼車?」他笑哼了聲,把車緩緩地開到那輛車後頭。
車一停下,姜滿紅急到連道別都來不及說,直接開門下車。
一直等著她的簡牧原已從後視鏡發現有來車接近,她一下車,後方的車裡亮起了燈,褚君堂挑眉對他揮了揮手,然後熄燈駛離。
簡牧原感激一笑,趕緊探身為她將前座的門打開。
走到車旁,姜滿紅停住腳步,扶著車門,心情激動得難以自己。他就這樣一直等著?他等了多久?
「上車好嗎?我送妳回去。」他溫柔問道,就像前幾次來接她一樣。
她沒辦法回答,因為她只要一發聲,哽咽就會逸出喉頭。
這一次,她沒有拒絕。她靜靜地坐上車,繫上安全帶。
深夜的街道車子很少,一路上,車速平穩前進,窗外的街燈,炫成一片光。
他沒開口,她也就沒說話。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直到此時,抑壓的恐懼才浮上心頭,交握的指掌開始發起顫來。
她好怕,會館的名聲全繫在她身上,如果做錯了,她會將大家好不容易打響的名號整個毀掉。她做對了不是嗎?為何她還是這麼怕?
她好想要有人能擁住她,告訴她,他能分擔她的恐懼。但……有誰?她身邊沒有這樣的人,當初她需要他時,他已選擇讓她自己承擔了……她咬唇強忍,手卻顫抖得更厲害。
簡牧原發現了,他緊抿著唇,抑著想握住她手的衝動,踩下油門,加快了前進的速度。不多時,車子已停在她家樓下。
「謝謝。」她解開安全帶準備下車,低聲道謝的嗓音有點啞。
「我送妳上去。」沒等她回復,他逕自開門下車。
她頓了下,卻沒有足夠的力氣開口,她所有的意志,全用來忍住眼淚,她怕只要稍一鬆懈,淚水就會奪眶而出。她深吸口氣,將表情抑得平板,下車掏出鑰匙打開大門。
簡牧原隨她一起坐電梯上樓,兩人之間依然沈默。抵達她住的樓層,踏出電梯,他看著她打開門。
「晚安。」
匆匆丟下這兩個字,她想趕緊逃進屋裡,卻有雙臂膀,從後環住了她。
他的手臂收得很緊很緊,像只要稍一放開,她就會消失了一般,貼在她背後的心跳,跳得跟她一樣快。
「滿紅……滿紅……」他不停地低喃她的名字,彷彿這麼做,才能確定她的存在。他的恐懼,他的擔慮,他的愛,全都表露無遺,絲毫不加掩飾。
強忍的淚,整個潰堤。姜滿紅用力咬唇,她壓住了聲音,卻停不了不斷落下的淚。為什麼?她要的不多,只是這樣的擁抱,為什麼他那時給不了她?
良久,她哽咽開口。
「在醫院時,我一直在等,等你握握我的手,或說句話,什麼都好,我一直在等。」她閉上眼,埋了多年的痛,第一次深掘而出。
她語裡的哀傷,擰著他的心。
「對不起……」他的聲音因深濃的懊悔變得嘶啞。「我那時太年輕,不懂得如何面對自己,更……沒辦法面對妳。」當時的他被自己的心思嚇到了,滿腔的愧疚讓他選擇了逃避,他竟無能到連擁抱都給不起……
她淒惻一笑,任由淚滑落臉龐。
年輕?是呵,這兩個字害得他們多重?他們太年輕,還來不及體會愛的深度,就被責任毀去所有的感覺,受到重壓的愛情,無法蛻變為璀璨鑽石,就化為一堆灰燼,只餘赤裸裸的現實,讓他們憧憬的愛情變得如此醜惡。
「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有用了,都過去了。」太晚了,人事已非,他們都不是當年的彼此了。
「沒有過去!妳還在,我也還在,我們還有未來!」簡牧原低咆,不讓她就這麼逃開自己的心。「我們可以從頭開始,現在的我已經有足夠的能力保護妳。」
「我不需要你保護。」她強迫自己說出違心之論。依賴會換來傷害,當愛變了質,原本的甜蜜都成了傷人最深的利器,她已經沒有當年的勇氣了。
「但我需要妳!聽到樂活出事,我怕到無法思考,我根本沒辦法想像失去妳的世界有多恐怖……」那種無能為力,幾乎將他心肺撕裂。「滿紅,我真的很需要妳……」
他的傾訴,已快將她的堅持擊得潰不成軍。姜滿紅用力握拳,將指甲刺進掌肉裡。她仰首,把眼淚和心軟一併吞嚥而下。
「這些話,你去跟你的俞伊說吧。」他已經有了別人,甜美大方,沒必要纏著彆扭的她。
簡牧原沒想到那時的意氣用事,竟會讓她誤會至今。「她是我的助理,我跟她之間只有上司和下屬的關係。」他急忙解釋。「我身邊沒有人。」
「喔?是嗎?」姜滿紅譏誚笑道。他撇得越乾淨,她的心就越痛,那枚戒指說明他有親密對象,他怎能說得這麼真誠?「『她是我的前妻,我和她已經沒有關係』,說不定你也是跟別人這樣介紹我。」她將他的手拉開,就要進屋。
「滿紅!」他喊住她,她的固執讓他想握住她的肩膀狠狠搖晃。「妳認識我多久?我騙過妳嗎?」
她腳步一頓,強迫自己別去聽他話裡的真摯。「但我不認識這八年之間的你。」她頭也不回地邁步,將她的心連同門扉一起無情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