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招嗅酒絕技,的確透著詭異,一隻蟲子怎可能聞得出酒的年份?其中必有蹊蹺。如果板凳肯交他,那他不就可以賭遍天下無敵手了。
「沒什麼啦,那是因為我會腹語。你聽--」板凳吸一口氣,雙唇緊閉卻能發出:「你好嗎?」這樣的句子。這招可是她花了上百兩紋銀和秀安鎮的一名打鐵師父學來的。
「所以剛才發出聲音的不是『大將軍』,而是你的肚子?」商嵩義眼裡滿是欽羨的神色。「教我可以嗎?」
「又來了你。」商老夫人最受不了他這點,年紀一大把,又己兒孫滿堂,卻照樣賭性堅強,絲毫不圖悔改。「板兒,別理他。」
「無所謂,這很簡單的,改天找個時間,我再仔細傳授給你秘訣。」
「好好好,咱們一言為定。」商嵩義興奮得像個撿到錢的小孩,就差沒當街手舞足蹈。
這麼前後折騰了下,竟己到了近午時分,市集上的小販們拉開嗓門大聲叫賣,那鍋裡炸的,鐺裡烙的,所有的吃食都散發著誘人的香味。
「咱們吃點東西再走吧。」商嵩義一天一夜只吞了幾隻餃子,本來輸得頭昏眼花還不覺得餓,這裡滿心歡喜,倒是餓得慌。
「不行,先回去解決輅兒和板兒的婚事要緊。」
「他和輅兒...」商嵩義驚訝得瞪大眼睛。
「不是『他』,是『她』,」老夫人指指板凳用粉飾的耳洞。「咱們這個孫媳婦了得吧?」
「了得了得,唉呀,這...輅兒的確有眼光,竟能找到這麼標緻又聰明伶俐的女孩。」商嵩義拉著板凳看了又看,滿意得沒話說。
「這麼好的女孩,你孫子還嫌棄人家呢。」
「豈有此理!我去臭罵他幾句。不過,去之前能不能先讓我祭一下五臟廟?」他真的餓慘了。
「不行。」
「沒關係,橫豎這種事也急不得。」板凳心裡是相當矛盾的,既希望他二老能幫忙勸說,讓商輅回心轉意,又憂慮萬一弄巧成拙,徒使商輅以為她耍心機,故意討好這兩老而責難於他,反倒會對她益發地反感。
「好吧,板兒都這麼說了,你就暫且先去買碗湯圓吃。」
前頭正好有個白髮白鬚老頭兒,挑了副擔子,扯開嗓門直喊:「吃湯圓嘍,大湯圓三個銅鈿賣三個,小湯圓一個銅鈿賣兩個。」
商嵩義走過去,掏出幾個碎銀遞予白髮老翁。「大的來一碗。」
「請稍候。」老者接過錢,先舀一碗開水,再舀湯圓。「多送你一粒。」
接著又吃了一副芝麻醬燒餅,呼嚕呼嚕灌進一碗豆腐腦,才滿足地摸摸挺脹的肚皮。
「平常在家魚翅燕窩不吃,偏愛到這種地方啃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老奶奶邊數落他,還邊慇勤地替他拭去嘴角的油漬。
想不到他們都那麼老了,感情還那麼好。
「別有一番滋味嘛,板兒說是不是?」商嵩義笑瞇瞇地把老奶奶的手塞進手心,仔細牽著。
「哦,呃...」此刻說是與不是都不討好耶。
「你別為難她,將來板兒嫁到咱們商家,吃的當然是山珍海味,穿的呢,就是綾羅綢緞,還有啊...總之,我要讓她享受千金般的生活...」
老奶奶越說,板凳越覺得她和商輅的距離越遙遠。他們是個什麼樣的人家,怎能讓她過著如貴族般的富裕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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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人怎麼也來了?」商輅尚未進門,守衛就已經告訴他屋裡來了「大人物」。
在商家,最高指揮者商嵩義撇掉愛逛街賭小錢的老毛病,他總是如天神一般地存在著,沒有人敢違拗他的命令,即使當了大官的商輅也不能享有特權。
「唔。」商嵩義擺足架了,又訓了一缸子話,才慢條斯理地切入主題。「你預備什麼時候到史家提親?」
「爺爺何出此言?」商輅對板凳的忿懣全部寫在臉上,並且毫不掩飾地向縮在一旁的她射出兩道利芒。
「你就承認了吧,奶奶把板凳的事情都告訴我了。做人哪--」猶來不及倚老賣老叨念起來,商輅己不耐煩地截斷他的話。
「我們的事情讓我們自己解決如何?」
「這個嘛...」年輕人有他們自己的想法,再說這位板凳姑娘好是好,但她的家世背景還沒仔細查清楚,此時此刻的確不宜過度介入。「也好,不過你得答應我,不許太為難她。」
「孫兒明白了。」商輅顯然言不由衷,可惜商嵩義人老耳背,並沒聽出來。
待兩老一走出去,商輅立刻把房門閂上,吩咐不准任何人打擾。
氣氛一下子變得僵硬,沉悶得教人喘不過氣來。
板凳坐在左邊一張太師椅上,頭垂得低低的,五官全數埋入胸口。
「了不起啊!連我爺爺都被你收買了。」商輅忽然一掌擊向桌面,害板凳的心臟猛地一揪,險險從嘴裡蹦出來。
「我才沒有,我只是--」
「還敢狡辯!」商輅對她真是失望透頂了。一會兒拿話激他,轉眼又惺惺作態求他回頭,現在骨子裡又不知裝著什麼壞水。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哇,好棒哦,她第一次斯文話說得這麼流利,太崇拜自己了。再說一句:「你不喜歡我沒關係,但不要安給我一個子虛『鳥』有的罪名。」
子虛什麼?商輅怔愣了足有刻鐘,既好氣又好笑。麻雀就是麻雀!
這女人,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被我猜中心思,沒話說了吧?」她很得意自己果然進步神速,才短短一個月就能出口成章。
商輅怒火未消,換了個背向她的位子,深遂狹長的雙眸平視窗外,其中仍蘊涵著灼人的星芒。
她會是他命定的業障?或許在更早以前他己見過她,但這明明是他的初遇呀。一切是如此的措手不及,他愛上她,愛得極深極深,連他自己都不肯相信。
昨兒一整個晚上,他輾轉反側無法成眠,腦海裡充斥的全是她的身影,他是那樣瘋狂地恨她惱她,卻又怎地害怕她離去。簡直匪疑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