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已經沒理由賴著不走,這下更是如坐針氈,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她娘自稱神機妙算,先前還拍著胸脯跟她再三保證,只要依她所擬定的計謀行使,絕對肯定、篤定萬無一失,結果呢?吃了半天飯,周奎始終沒提要聘請護院這檔子事,叫她怎麼「半推半就,然後恭敬不旭從命,就勉為其難接受」了呢?
「板凳公子,今兒的菜還合你的胃口嗎?」周夫人問。
不妙,送客的辭令都出來了,她哪能繼續充愣裝傻。
「好吃,非常可口。」趕緊再挾一隻雞腿,表示她還沒吃飽。
「既然...呃...人還沒...」周夫人對她的「肚量」深覺驚訝地瞪大眼睛。
「飽了,我...」啃完油滋滋的雞腿,她終於再也坐不住了,非得站起來緩呂氣,或者把腰帶解開些。
「板凳哥你--」周朝雲被她亂沒氣質的動作嚇得花容失色,惴想她該不會當眾寬衣解帶吧?
「沒事沒事,松乏一下而已。」解腰帶又不是脫褲子,緊張個什麼勁,她一點也不覺得這麼做有礙觀瞻,還認為別人少見多怪。
「呃...」周夫人和一干女眷已經快要蹦出眼珠子了。「既然板凳公子吃飽了,那就請移步到中庭,我們新近了一批雨前茶,味道極佳。」
「喝茶呀?」她這圓呼呼的小肥肚還塞得下任何東西?不過能再拖延些時間,旁敲側擊引出主題也是好的。「好是好,就怕喝到半途,來個什麼宵小之類的,你們也曉得,秀安鎮的縣令根本是個軟腳蝦,別說他了,就連知府和新來的巡撫都是個大郎貨。」
「大郎貨是什麼意思?」
「武大郎嘛!這是個新名詞,專門用來形容那些佔著茅坑不拉屎的狗官。」所有的古聖先賢,她一概不認識,因此說起話來也就禮義不沾,廉恥少放。
「你見過新任的巡撫大人?」週二姨奶奶問。
「他呀,」反正牛皮吹不死人,而且慶陽離這兒一、兩百里路,隨便蓋兩句也沒人會來「捉包」。假使周家的人誤以為她有官場上的朋友,說不定還更加信任她。板凳壯著膽子,說道:「我跟那糟老頭雖然沒啥交情,可他卻承過我的恩。」
「商輅是個老頭?」
誰是商輅,好端端的提這個人幹麼?
板凳呆愕地瞟了眾人一眼,嘿,他們看她的眼神竟然都不約而同的很「辣」。她說錯什麼了嗎?
「其實他只是看起來顯老,本人則--」
「少俠或許有意到寒舍擔任護院?」一直甚少開口講話的周奎忽然問道。
完全正確,暗示了老半天,總算開竅了。
「晚輩才疏學淺...」好不容易才進入「半推半就」的階段,板凳正想給它好好的謙虛一下,誰知周奎不等她說完即道:「無妨,只要你能打贏一個人,老夫就請少俠擔任我周家的護院。」
「誰呀?」沒來由地,板凳心中突然有一股不祥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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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中庭繁花似錦,粉紅嫩綠得教人目不暇接。園子斜側還有一條婉蜒流貫宅邸,河水雖然湍急,但十分潔淨清澈。板凳卻無心欣賞這些美景,她全神貫注地睇向眼前的人。
小白臉!
「要跟我比武的就是他?」
「沒錯。你若勝得了他,這護院一職就是你的了。」周奎表情慎重,一點也不像是在開玩笑。
倒是那小白臉飛揚跳脫,一副狗眼看人低的囂張樣,非常討人厭。
就知道他是來搶飯碗的,那天晚上沒把他淹死實在太可惜了。板凳暗歎一聲,趕緊擠出難看至極的笑容,跟他皮笑肉不笑地客套一番。
「承讓了。」白面書生連姓名都沒報上,就連使數記追魂腿,將她逼到河岸旁。
沒禮貌的捱刀貨,手下敗將耶,以為我怕你不成?
板凳亦不再遲疑,馬上使出看家本領--千手觀音雲上飛--
「啊,」她一下踩空,竟爾整個人筆直地掉落河中,濺起偌大的水花,嚇得周圍的人一聲驚呼。
「慘了,慘了。」板凳費盡吃奶的力氣,奮游上岸,赫然警覺,她今兒為了展現其玉樹臨風,瀟灑倜儻的俊朗的本色,特地穿了一件簇新的白色長袍,這會兒一泡到水裡,全該死的透明了起來。
「板凳哥,你快接住繩子。」周朝雲好心地派人丟了一根粗麻繩給她。
不行,這一上去,她的身份就曝光了,後果將不堪設想。但她又不大會游水,這這這...哈,那兒有根浮木,先欣抱住再說。
第三章
幾經掙扎,她竟順水流出了周家宅院,一路漂向城郊的清焰山山腳下。
看看四下無人,她兩足一蹬,身子己然凌空而起,躍上斜坡。
好險吶!趕快生個柴火,把衣服烤乾了才是。
板凳急急撩起袍子,雙手高舉,不慎將頭上的瓜皮帽扯下,如雲的青絲霎時傾瀉而下,令她原己楚楚狼狽的小臉蛋襯托得格外靈筠出塵。
「你?」剛把腦袋瓜子探出袍子口,水瞳立時映入一個她最不想見的人影。板凳猛嗆一口唾沫,心念惶惶電轉。「你是誰?」
「我?」白面書生不禁一愕,他不就是...「你...怎麼...」明明是個大男人,怎麼一會兒功夫就變成...她就是那個混吃騙喝的史板凳嗎?不可能,她太美了,美得令他心神恍惚。但,世上怎會有如此相似之人?
看他一臉驚疑未定,想必無法認出她來。板凳靈機一動,忙接續道:「你是哪兒冒出來的登徒子,專門躲在大樹後偷窺女孩了換衣裳?」
「我,我...」非禮勿視,可她...
「你什麼你?」板凳得理不鐃人,聲量加大了近一倍。「虧你還是個讀書人,居然作出這等見不得人的事!」
「姑娘何以知道我是個讀書人?」白面書生開始起疑了。
「猜想嘍。你這身斯文裝扮,不是讀書人,難道還是響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