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明星花露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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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頁

 

  「我不知道,至少沒嫌過我這個。」他想了想,問她:「我以為你看到植物人會嚇到,或是覺得恐怖。有些按摩師,會拒絕處理重病的人,擔心病氣互相傳遞,連靠近都不願意……你的表現平靜得讓我很意外。」

  「會嗎?我覺得那個江小姐很幸福。」

  「幸福?」

  「當然啊,尼泊爾是很窮的國家,常有暴動,政局又不穩定,暴亂起來常會死很多人。因為槍傷或暴動受傷的人太多了,有時屍體沒錢安葬,隨便丟到山裡。也有重傷的,沒資源救,忍著疼痛,慢慢等死。可是那位江小姐被照顧得那麼好,住在那麼溫暖的地方,雖然成為植物人很可憐,但是我覺得植物人還能被這樣照顧,真的很幸福。」

  他好驚訝,他們看見同一件事,感觸這麼不同。他眼色,變得異常溫柔。

  「你有一雙和別人不一樣的眼睛。」

  「喔?」

  「有這樣一雙眼睛,誰也沒有能力讓你傷心吧。」

  「什麼意思?」她不明白,歪著臉,瞇起眼,有些困惑地望著他。因為他忽然用很溫柔表情跟她講話。

  「花露露。」

  「嗯?」她心莫名擰緊了,她有預感,他要說的不是會讓她高興的話。

  山林午後,寧靜祥和。她暗暗祈禱,不要讓她聽見討厭的話,不要破壞了這樣美好的時分。

  楚天馳被樹的暗影籠罩,暗影中,他的面色更陰鬱。而她,佇立在光的那端,沐浴在明媚的夕光中。夕陽在她身後天空閃耀,那麼光亮,刺著他眼眸。

  「江小姐就是我的女朋友。」他說。

  剛剛,她才很自大的說,看多受苦受難的人了,所以面對植物人,她不怕也不難過。現在,卻一陣劇烈心痛,痛到快不能呼吸。

  楚天馳表現得很平靜,那麻木的神態,近乎冷漠。那臉色,就好像被人拿刀反覆插過幾次後,早已經痛到麻痺,心灰意冷的臉色。

  他繼續說:「八年前某個深夜,我騎車接她回家,半路出了車禍,她頭顱破裂,腦神經受損,從此變成植物人。」

  她聽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心像被揍一拳,太震撼,只能呆怔著。

  他不帶感情地繼續說:「她是獨生女,家境很不好,我答應她爸媽會獨身一輩子,會永遠愛她照顧她,這是我應該要扛起的責任。」

  楚天馳看她嘴唇微顫,彷彿想說什麼安慰他,卻梗住說不出來。但是從她泛紅的眼眶,他已經感受到她的心意。

  他苦笑道:「你是個好女孩,我承認我喜歡你,不對,不只喜歡。但是,我不能接受你。我已經失去愛人的資格,我也不能拋下婉如,和誰戀愛。」

  八年?!

  花露露戰慄地想著,八年的內疚自責和贖罪,他確實有憤世嫉俗的資格,有唾棄神的籌碼。

  忽然她明白了,眼前這男人,不是冷酷無情,反而是太深情。那是意外,他卻自責地,犧牲所有的幸福,扛起這沉重的負擔。

  眼淚潸潸而落,她哭了。

  他凜眸,拭去她的淚痕。然後像哄小孩的口氣,好溫柔地說:「別哭啊。」

  她低頭,狠狠啜泣,非常非常沮喪。明白他為何抗拒溫柔,對世界充滿敵意,為何眼中有滄桑,眉眼間化不開的憂鬱,為何身體像岩石堅硬,反抗誰的撫觸。他的心讓不幸給綁架了,罪惡感像隻鬼,日夜追緝他。他怕接受任何關懷,只因為稍稍一軟化,他可能就會質疑起扛著的責任,他可能會想拋下那可憐的女人,去抓緊他自己的幸福。

  只要他稍稍軟弱了,經不起誘惑……

  她能想像,每當他感到快樂或幸福時,他內心就被內疚感撕扯,他活得太分裂,快樂時不敢太快樂,感到幸福時,又會惦念起另一個女人的不幸。

  花露露不知所措,對於他的不幸,她完全無話可說了。

  楚天馳說:「謝謝你。」

  「謝什麼?」她淚汪汪。

  「這八年,我沒有一天醒來時,身體是舒服的,沒有一個夜晚好睡的……」他垂下眼眸,微笑說:「除了今天……現在我願意承認,你是很棒的按摩師,之前我低估你。讓你按摩後……我的身體好像被鬆綁,早上醒來,感到很幸福。」

  花露露聽了,不開心,反而更心碎。

  「楚天馳……」她哽咽著:「我不能把我的幸福分一些給你嗎?那只是意外,你還是可以擁有你的幸福……」

  「我的確可以,但是那個躺在病床上的女人呢?誰給她幸福?又是誰害她這麼不幸?」

  「你還愛她嗎?」

  他被這個尖銳的問題駭住,沒想到花露露問得這麼直接。

  他答不出來,想要說還愛著,但發現太虛偽,像故意表演深情。愛?他不知道,對死氣沉沉,毫無知覺的女人整整八年,還愛嗎?

  當年他們是班對,相戀時大家還是學生。畢業後,他去當兵,她癡情守候。後來他退伍沒多久,大好前程正等著他們,沒想到一天半夜,臨時接到女友電話,騎車接她回家,就出了車禍。愛,這個字眼,變得太沉重,他不願說謊,也不敢面對自己真實的感受。

  看出他的掙扎,花露露說:「現在,我知道你為什麼對這個世界那麼憤世嫉俗,也知道你為什麼對病人態度那麼惡劣,又沒耐性。因為你沒有愛,你內在是貧乏的,你的溫柔,全被這些內疚和責任義務跟罪惡感吃光光了。」

  「你在跟我說教?」他感到好笑,自尊受到打擊。

  儘管他面色驟變,眼神露出敵意,花露露還是直率地說著:「你心中沒有愛的能量,又不接受任何人給你愛,這樣你又怎麼可能付出愛給任何人啊?就算對江小姐表現得很溫柔,那也是好虛偽的,你其實在勉強自己,你是不得不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我覺得你心裡很分裂……說不定還很憤怒。」

  「其實你渴望愛吧?但又恨你沒有辦法好好去愛誰。現在你只在苦撐的吧?是抱著贖罪的心情,在應付你的宿命。我按摩你時,就感覺到了,你的身體很累很累了,你需要被好好愛著,你愛的能量都用完了,你知道嗎?你已經空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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