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不認為它是一句戲言。」甄貞奮力想奪回自己的手,奈何他孔武有力,絲毫不肯放鬆,「不是男人才會一諾千金,是我親口答應你的,無論你變成什麼模樣,我都會心甘情願做你的新娘。」
『撒謊!」楚毅恨憾地甩開她,「你明明怕得要死,何必還要說違心之論?」
「我承認,我是怕。但這又如何?一個人的內心純良與否,不是應該比他的外表更重要嗎?我相信慢慢地我就能夠接納你的長相,並且逐漸的……愛上你。」她記憶中的他,是個至情至性,豪氣干雲的大丈夫,一個男人最吸引人的不就是這些?至於外貌……也許就……不那麼重要了。
老天!她竟然心虛地不敢自問。
「愛?」楚毅先是揚一下眉,繼而斜睨著她,像聽見天底下最滑稽的笑話一般,縱聲長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一手扳過她的臉,鼻尖幾乎觸及她臉:「看清楚,把這張瞼深深嵌進你心底,然後摸著良心告訴我,這是你愛的人?」
「我……」甄貞覺得呼吸困難,腦中一片空白。眼前的他是一張加劇放大,比先前恐怖十倍的容顏。
楚毅從她泛白轉紫的臉上,了然她所有的偽裝。再至高無上的情操,都逃不過現實的考驗。她想騙誰?
憎恨地放開她,連同桌上的木盆一併丟出房外。「滾出去!」
甄貞立在原地,怔忡地照向他,良久方問:「如果是我呢?今天如果毀了容貌的人是我,你當如何?」問完她頭也不回地跨出門檻,拾起木盆忿然離去。
天很亮了,朝霞自雲端射出萬丈光芒,將兀自清懶昏睡的大地—一喚醒。
他因著過分的狂妄絕情,傷了一個好女孩的心。不是沒有不捨,只是他必須如此。
***
是夜,他又吩咐要甄貞侍候沐浴。
「我?」這個脾氣怪異的男人,又想使什麼壞心眼來整弄她?
身為婢女,服侍主人衣著飲食是合情合理,怎地連沐浴都要她效勞?未免欺人大甚!
甄貞切齒問道:「尋常裡,他也是這麼作威作福的嗎?」
「不許胡說八道,咱少幫主連和師姐妹們都難得說上幾句話,更甭提玩忽女色了。」林嫂護衛楚毅比護衛自己的兒子還要賣力。
「那他幹嘛還要我去?」除非他的「沐浴」僅止於抹抹臉,洗洗腳丫子,不然便是包藏禍心。他既不肯信守諾言接納她,又命令她去做這等青樓女子才做的事,實在有夠壞!
「少幫主要你去你就去,反正他一定有他的道理。」對林嫂而言,楚毅的話即是聖旨,任何人都不准違逆。
甄貞不惜不願地接過給楚毅換洗的潔淨衣裳,悻悻步向倚山而建的後院林國。
她第一次來到這兒,發現這座山莊之寬廣遠超過她所想像。裡邊的一水一石,一講一軒,都因地勢高低制宜,光是亭子便有十多個,種蕉種柳種梅種菊……繁花似錦,教人目不暇給。
斜陽依依向晚,似血殘陽籠罩著整座的林園,如熾焰烈焚般,有種驚心動魄的攝人氣勢。
甄貞不敢流連於如斯的美景之中,加緊腳步往後院走。園子兩側,一為溫泉,一為冷泉,他會在哪一邊?
稍作沉吟,她即朝右走,那是冷泉的所在。
果不期然,楚毅袍袖翩然如天神般壯碩地立於池畔岩石上。暮色漸漸襲來,夕陽余暈為他勾勒出一輝煌鮮明的輪廓。如果不去細看他的臉,單就這玉樹臨風,卓爾不群的背影,任誰都不免為他癡迷得神魂顛倒。
甄貞來到他身旁,徐緩為他脫去上衣,解開腰帶。而他,他就站在那兒,冷眼低望她嬌弱微悸的身子。四野聞靜只聞低低的蟲鳴,和他倆彼此喘促的呼吸。
他究竟意欲為何?甄貞幾次想開口問,話到喉間,又硬生生地嚥了回去。
已經剩下最後一件衣裳了,甄貞顯得有些躊躇。他們這樣算什麼?既不是夫妻又非情侶,她現在的身份是婢女,有婢女這樣侍候主子的嗎?
「解開來。」楚毅不讓她繼續發愣,沉聲催促。
天色更暗了,微弱的天光只夠望清對方的五官和——
天哪,好長的疤痕!
甄貞萬萬沒想到,他臉上時結盤錯的疤痕會沿著頸項一路攀附至整條右邊的臂膀。
此時此刻,她總算明白他的意圖。他要趕她走,無所不用其極的。
「以為這樣我就怕了?」是的,她確實心生畏懼,但好強剛烈的性子,讓她說什麼也不願在他面前示弱,「在我眼裡,你永遠是五年前的毅哥哥。」深吸一口氣,柔情緬給地偎進他懷裡,雙手環住他的腰緊緊抱住。
這一刻,她委實不瞭解自己是真的為了愛,還是只為了賭一口氣?
抱著他的感覺好好,嗅聞他身上那男人專屬的獨特氣息,尤其令她心蕩神搖。但,一想到他的臉,他身上橫生的疤,她就忍不住一陣悸動。
「不是自欺欺人的話?」楚毅長臂一攬,將她帶人冷泉池子裡。
織臨冰涼的池水,甄貞頓感一陣透心寒,身子骨止不住顫抖地倚著他更緊些,原想他多少有點憐香惜玉的柔腸,不料,他竟一掌將她按人水中,任由冷郁的寒流淹沒她的頭臉。
「不,不要這樣!」甄貞四肢狂亂的掙扎,驚詫陡張的美目,盛滿恐懼和訝然。
「現在夠清醒了嗎?」楚毅一鬆手,她馬上竄出水面,大口大口喘著氣,兩眼仍不敢置信地瞪著他。
「你想害死我?」她本能的朝後跌退,跟他保持適度距離以策安全。
「殺你易如反掌,何需如此費事?我只是要讓你醒醒腦,看清事實,不要再自欺欺人。」他盛氣凜然地逼近,「我沒空陪你玩這種幼稚的遊戲,懂嗎?或者要我說得更白一點?」
甄貞忿忿而苦寒地怒視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聽好,我不娶你,是因為你根本配不上我,試想,我堂堂華山派的少幫主,怎麼可能看上你一個江湖賣藝的村姑?」語畢,他袍袖一揮,殘酷地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