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甘心白天想說的話,沒來得及告訴父親,傍晚關頌竺來到父親位於仁愛路某巷弄一樓的服務處,想把那件「重要的事」告訴他。
「關小姐?」看見她走進來,服務處的職員很驚訝,因為關頌竺很少來這裡。
「你們好,我爸爸在嗎?」她站在入口處,眼睛左顧右盼,有點緊張地拉扯包包的背帶。
每次來到這,她總會精神緊繃,因為這裡的氣氛和這些職員認真工作的態度,總帶給她一種無形的壓力,好像自己是走錯地方、誤闖其它國度的人。
「委員目前不在,和白主任一起出去了。」某位職員畢恭畢敬地告訴她。
「噢。」她就知道!「那他什麼時候回來呢?」
「這個……我們不是很清楚。不過委員晚上也有行程,我想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回來。」
「喔,是嗎?」又一次失望!關頌竺垂下頭,說服自己她已經習慣了。
「關小姐要不要進來坐一坐、喝杯茶?」幾位職員熱烈地招呼道。
「呃,不用了。」
「關小姐?」這時,有道窈窕身影從裡頭的辦公室走出來。
她是服務處最有份量的女助理,名叫秦琬嫻,長得很漂亮,畢業於國外知名學府,合身的白色套裝,使她看來就像個精明幹練的女強人。
「秦助理,妳好。」關頌竺禮貌但疏離地朝她點點頭,和白煥宸不一樣,秦琬嫻與她幾乎毫無交集。
「關小姐,真是稀客,怎麼有空過來呢?」秦琬嫻熟絡地招呼道。
「我是來找我爸爸的,但他好像和白助理出去了。」說完,關頌竺連忙強調:「我正好要離開。」
不知道是不是她太多心,她總覺得秦琬嫻似乎不是很喜歡她,過去幾次碰面,秦琬嫻對她說話總是夾槍帶棒、明嘲暗諷,讓人聽了很不好受。
她知道白煥宸也瞧她不順眼,可是他從來不會用秦琬嫻這種口吻對她說話,好像她是混吃等死,半點用處都沒有的廢物。
「呵,既然來了幹嘛急著離開呢?請進來坐吧,我泡咖啡請妳喝。」說完,秦琬嫻不待關頌竺回答,逕自轉身走向她和白煥宸共享的辦公室。
關頌竺愣住了,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一點都不想跟秦琬嫻喝咖啡,但又不好意思調頭離開,猶豫地站了一會,想不出推辭的借口,只好硬著頭皮走進辦公室。
「那個,我可能沒辦法待太……」
「來!咖啡泡好了,快過來用吧!」
人聰明伶俐,連泡咖啡都泡得特別快,秦琬嫻將兩杯咖啡端到會客區矮桌上,自顧自地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坐下,好整以暇地斜放雙腿,以拍照般優雅的姿勢,開始品嚐咖啡。
「……謝謝!」關頌竺僵硬地站了片刻,沒辦法,這才走向另一張沙發,坐在離她最遠的一角。
「關小姐,妳真幸福。」秦琬嫻放下咖啡杯,笑吟吟地道。
「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委員很疼愛妳呀!他總是給妳最好的,買最昂貴的東西給妳,就怕妳受委屈。」秦琬嫻輕蔑地,掃過她一身時髦新潮的名牌服飾。
「喔,是嗎?」關頌竺不安地扭動身體,覺得秦琬嫻不屑、打量的目光就像刀片,將她的皮肉一片片劃開。
「不但委員疼妳,就連白主任也很關心妳,除了立法院和服務處的公事兩頭忙之外,還得兼顧妳的事。」
秦琬嫻的口氣聽起來很酸,顯然對於白煥宸被當成她的私人褓母、保鑣,感到非常不以為然。
莫非她喜歡白煥宸?
想到這個可能性,關頌竺有點訝然,她以為沒人會欣賞那種冷冰冰、死板板的男人。
「是我爸爸老愛麻煩他……」她吶吶虛應。
她也不願意啊!如果秦琬嫻能替她說服她老爸別再讓白煥宸盯著她,她反倒會買份大禮來酬謝她。
「所以我才說關小姐幸運啊!有個這樣有權有勢的父親疼愛妳,還有個像白煥宸那樣出色的男人幫忙照料妳。」
「我沒有拜託他照料我——」
秦琬嫻像沒聽到她的話,依然自顧自地說:「像妳這樣的千金小姐,誰不羨慕呢?
吃得好、住得好,衣著用品都是名牌貨,甚至不用外出工作,每天只要逛街購物、跟朋友上夜店玩就好了,簡直幸福到了極點。天哪,我真是嫉妒死了!唉,我想妳一定都沒有煩惱吧?」
秦琬嫻誇張地歎口氣,好像恨不得化身為她似的,但語氣中濃濃的挖苦,任誰都聽得出來。
秦琬嫻暗罵她只會逛街購物跟上夜店玩樂,還嘲笑她腦袋空空,連煩惱長什麼樣都不知道。
關頌竺就算再能隱忍,也認為自己沒必要忍受這些冷嘲熱諷。
她非常非常不高興,霍地起身,冷冷地說:「妳錯了!我當然也有煩惱,我此刻的煩惱就是——為什麼我要聽一個毫不相干的人,譏諷地評論我的一切?」
說完,她抓起皮包,扭頭就走。
然而才剛拉開辦公室門,便迎面撞上一個正要進來的人。
兩人各被撞退一步,不過對方先開口道歉:「啊,抱歉——咦,關小姐?」
白煥宸剛回到辦公室,沒想到一進門就撞上關頌竺。
「關小姐,妳怎麼來了?」他詫異地問。
他背脊發麻,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每回她來,必有麻煩臨門。
怎麼每個人都問這種問題?他們真的就這麼不喜歡看見她嗎?
知道沒人歡迎她,關頌竺感到很悲傷,剛才被秦琬嫻刺傷的心口,再添一道傷痕。
她默默不語,只哀怨地瞪了他一眼,隨即從他身旁擠出大門,快步離去。
本來今天的偶遇,可以就這麼畫上句點,但是在剛才雙眸對視的那一瞬間,白煥宸看見她眼角隱隱噙著一滴淚水,這讓他非常驚訝。
說真的,這關大小姐或許驕縱任性,經常讓人恨得牙癢癢的,但她相當倔強,從不輕易在人面前示弱,更何況落淚?
跟在關祖耀身邊十年,他從未見她哭過,因此發現她掉眼淚,竟讓他有種莫名的驚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