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飛逝如白駒過隙,十三年了?
他從慘綠少年一躍而為大叔。大叔?為什麼這樣的尊稱讓他百味雜陳。
「不是你爹,那就是北條秀次派你來的?」他雖遠在劍南,卻也風聞北條秀次和流川健和鬧得不可開交,除了他,他想不出還有誰會處心積慮,下此毒手。
流川健和死狀奇慘無比,這名小娃兒心腸居然如此歹毒,萬萬不可饒恕。
他橫向她清純的小臉蛋,怒焰越烈。
「不,是我自己找上門的,沒有任何人指使我,你看不出來嗎?我已經夠大到可以獨立自主了。」搞不懂他為什麼非要纖罪名給旁人,難道她長得一副很容易被人操控的樣子?
「你?」他不同意這種說法,瞧她骨瘦如柴,發育不全的身子,怎麼看都像個小娃娃。
流川健和風流成性,但對像她長相平庸的醜丫頭是不會興趣的;所以她根本沒理由恨他,而且還恨到非殺他不可的地步。
「對呀!」小蠻用力點頭以增加可信度。「我裝病混進『都銀台』,本想趁夜謀刺那淫──呃……你兄長。」她慌忙吐著舌頭,把口邊的話吞進去,避免禍從口出。「可是,昨晚當我到達『銀雪齊』,才發現他和新婚的侍妾及侍女全都死了。我可以發誓,我真的沒殺他們。」
「我不信。」言詞閃爍,如何取信於人?
流川駿野甩動衣袖,將她善戰逼落崖底。
小蠻惶恐失措,他卻視而不見,絲毫無動於衷。
「那……要怎樣你才肯相信?」她真的沒殺人嘛!
這男人的腦袋是泥巴做的,一點智慧都沒有。
「坦白招供。」
「我已經夠坦白了呀!」
「死鴨子嘴硬。」他懶得再浪費唇舌和她周旋,轉身重新躍回馬背。
「喂!你別走!」
她的聲音在孤孑地飄蕩,片片碎碎地落入河中……
流川駿野對她的乞求、呼喊完全不予理會,殘酷地揚長而去。
小蠻垮著雙肩,委頓在巨岩上,欲哭無淚。
第三章
寒風自耳畔陣陣呼嘯而過,冷夜,又無情地來了一場大雨,摧殘山嶺上的花草,也煎迫小蠻孱弱的身軀。
她徒步走了三、四個時辰,天色已然微暗,卻依舊找不到下山的路。
這是什麼鬼地方?走了大半天,竟還是在原地打轉。
她人累、氣促、又冷又餓,難過地趴在大樹邊嗚咽地哭了起來。
就在她傷心得行將昏厥的當口,忽然聞到一股烤肉香,令她精神大振。
天際依稀蒼茫,小蠻猶眨著倦眼,是什麼人會在這樣嚴寒的晨曦中燃出誘人垂涎三尺的烤肉香?
小蠻如遊魂似的,一腳高一腳低地尋著肉香的源頭,蹣跚蕩過去。
就在斜坡上,她望見一縷輕煙裊裊飄向蒼穹,地面上的石塊架著一根橫木,橫木當中那只山雞正是香氣的來源。天見可憐,小蠻餓得四肢發軟,掙扎著爬上斜坡,哪怕只是小小一口,她就心滿意足了。
但一上了坡頂她就傻眼了。怎麼會?怎麼會是他?
流川駿野好整以瑕地翹著二郎腿,斜倚在石台上,饒富興味且飽含譏誚的嘴角,凝視一抹可惡透頂的笑顏。
小蠻停足良久,疲乏的身心拚命地和理智搏鬥。他是安著壞心眼回來看好戲的,她才不要上他的當。
回首走了兩步,她就被澈底打敗了。餓,她真的是餓極了。
好女不吃眼前虧,先留住一口氣,改天再好好跟他算總帳。
大模大樣走過去,一屁股坐在他身旁,指著棍上的烤肉,大言不慚:
「我要吃。」
流川駿野二話不說,伸手撕下一隻雞腿,遞到她面前:
「考慮好要說實話了?」
死腦筋的傢伙。小蠻憤然矍地而起,但腿便住他的腹下踢去。
她冷不防出招。雖然力道差了些,卻也狠辣得很,流川駿野不閃不躲,猿臂自袖底同,巨大的手掌穩穩擒住她的小腳。
「你果然身懷絕技。」
「那當然,不然你以為那桌酒席是瞎蒙做出來的嗎?」半是佯裝,半是倦極,只見她一個重心不穩,結結實實摔了個狗吃屎。
又想含混其詞。流川駿野粗魯地將她拎起,眼底眉梢恣意妄為覆上一層殺氣。
「殺了我,你以後再也找不到像我這麼棒的廚娘,吃不到那麼美味的佳餚。」靈光一閃,她想到了一個報仇雪恨的妙計。
「至少我可以高枕無憂,不必擔心有人趁夜行刺我。」其實他已經有一些兒懷疑自己是不是看走眼,眼前的小女孩狼狽邋遢,可憐巴巴的,沒有半點殺手該必備的冷凝肅殺。
根據宮崎彥到「立雪園」探查後回報,織田信玄和朱雩妮早在多年前,便遠渡重洋去游中原而去,至今仍未返回。
「立雪園」現在由北條秀次主政,他雖貴為總院,但仍是一名下屬,的確不太可能有權力支使織田蠻行兇。
「我才沒興趣殺你,況且……我根本也殺不了你。」她說的是實話,數日來,流川駿野任意對她疾言厲色,威嚇欺凌,她連反擊的能力都沒有,怎麼殺他?
「很有自知之明嘛!」嫌惡地鬆開她濕淋淋的頸項,將手中的雞腿丟給她。「『都銀台』戒備森嚴,你憑什麼以為混得進來,就一定出得去?」
小蠻餓虎撲羊般,捧著腿肉大中大嚼,隔了好一會兒,才騰出空來,回答他的質問。
「我沒想過那個問題,我以為自己的輕功已經夠好的了,哪曉得……」一山還有一山高,半路殺出你這個程咬金,否則人家早已逃之夭夭了。
小蠻討厭看他飛揚桀傲的嘴臉,挪動屁股,歪到一邊專心祭五臟廟。
她從來不知道烤野雞是如此美味可口,若今日得以倖存,她保證要烤一大籮筐來孝敬自己。
流川駿野瞧她那副饞相,覺得好笑又好氣。這麼沒心機的小女孩,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不像是個會拿刀砍人的女羅剎。
「殺人總有理由,我大哥曾經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他藐視且輕狂的霸眼,明白寫著:你不夠格讓流川健和招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