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口是心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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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頁

 

  身份上成了情人,很多事都沒了禁忌,她可以在洗完澡後,彼此依偎著一同觀賞影片,可以牽著手到超級市場添購日常用品,可以討論晚餐食譜,共同嬉鬧地煮上一餐色香味不怎樣的食物,然後吃得很開心……

  他們似乎跳過了很長很長一段,像是約會、培養感情什麼的交往期,直接就跳到同居的居家生活來了。

  雖然這樣說很羞人,但她心裡其實一點也不排斥與他更進一步的親密關係,在她的感覺裡,他們已經好熟悉了,不過……他好像沒什麼動靜,最多吻吻她、抱抱她,沒再更進一步索求更多。

  也因為住在一起,許多情侶交往時不會知道的事,她都清楚,包括他的習性,包括他的生活,更包括——他夜裡的惡夢頻頻。

  以前,偶爾也會如此,但不會這麼頻繁,好像——自從與她交往後,他作惡夢的頻率增加了,夜裡老是會聽到他夢囈驚醒的聲音。

  她暗地裡憂心,卻不敢探問,怕那背後代表的是極不堪回首的過往,他不想讓她知道,她便故作無知。

  於是,她習慣了夜裡睡覺不再鎖門,只是虛掩著,關切他的狀況。

  這種狀況持續了將近一個月,某天夜裡再次被他痛苦的夢囈聲驚醒時,她無法入睡,想了一整晚,然後在隔夜入睡前,抱著枕頭去敲他房門,笑意甜甜地提出要求:「親愛的男朋友,可以跟你一起睡嗎?」

  他眸色轉深,挑眉譫笑。「終於懂得羞恥,知道當個二十歲的處女是多祖上無光的一件事了?」

  她臉色一紅。「誰在跟你說那個!我只是要睡覺、睡覺而已!懂沒?」

  他聳聳肩。「你想睡我,讓你睡就是了,不必那麼激動。」

  他的標點符號好像下錯地方了,怪怪的,她哪有想睡他……

  一如往常,只要是她提出來的要求,他沒有否決過。

  她這個男朋友……好像比別人的還有求必應,到目前為止,他們不曾像一般情侶鬧過意見、吵嘴什麼的,他根本什麼都順著她,吵得起來才有鬼。

  被寵到天邊去的感覺是很幸福啦,但是日子一久,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他對她,似乎小心翼翼過了頭,竭盡所能滿足她,幾乎沒了自己的情緒,這樣是對的嗎?

  這樣的交往,他壓力很大吧?所以,才會夜夜作惡夢嗎?

  有幾次夜裡醒來,發現他並未入睡,支肘默默凝視她,指尖輕觸她頰畔,見她醒來,低低問了句:「容,你快樂嗎?」

  他惶然的眸底,有一抹不確定,像是怕自己做得不夠,不足以呵護她。

  她不知道,他曾經遭遇過什麼,對愛情如此戒慎恐懼。

  心疼他當時的神情,她衝動地便攬下他,主動吻他,獻上自己。

  他微訝。「你想要?」

  「嗯。」不因為情慾,而是這一夜,令她心房悸疼的男人,讓她想用全部的自己去憐惜他,以真實的體溫給予撫慰,熨暖他倉皇的靈魂。

  這是她的初夜,感覺屬於他的火熱入侵靈肉,也入侵她幽微纖細的情感,他溫柔得不可思議,小心翼翼不去弄痛她,給予她全然的呵護與快樂。

  她緊緊地抱住他,為那一瞬間極致親密的感動而淚眼迷濛。

  她想,她能明白女人為何總對她的第一個男人有難以割捨的眷戀,她從沒有一刻,那麼堅定地明白自己的心意——

  她愛他,好愛。

  原來愛一個人的心情是這樣的。他那麼不安,她會想把自己能給的都給他,安撫失措的靈魂,只求換他真心的笑容。

  於是,當他夜裡又被惡夢驚醒,她會用自己的雙臂抱住他,一次又一次。

  「我吵醒你了嗎?」

  她搖頭,替他擦拭額際的冷汗,終於忍不住問出口:「你到底在怕什麼?」

  她可以一輩子都不問,卻沒有辦法坐視他受困痛苦的靈魂,他一定不知道,他睡夢中卸下偽裝時的破碎呢喃,有多絕望無助,任何一個愛他的女人,怎可能裝作沒這回事?

  話一問出口,感覺他身體僵了下,拉開她擁抱的雙臂,掀被下床。

  暈黃燈光下,他佇立在窗前的身影,孤絕而蒼涼,那是誰也拂不去的寂寥。那一刻,她覺得自己與他的距離好遙遠,似乎,她從來不曾到過那個地方,碰觸到他的心——

  「你要不要……去看個心理醫生。」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心裡的結解不開,夜裡總是睡不好,他的身體已經夠差了,禁不起更多的精神折磨。

  他靜默了良久、良久,出口的卻是——

  「我想,我們還是分房睡吧。我不想影響你的睡眠品質。」

  這不是影不影響睡眠品質的問題!他以為她一開始為什麼要過來陪著他睡?就是不要他一個人被困在夢魘中難以脫身,她想要擁抱他、給他安穩的力量,但是現在看來,她似乎做得很糟糕,他綁死的結,她解不開,他甚至什麼也不願意告訴她。

  今天分房,那下回呢?是不是要說分手?

  在他轉身拉開房門時,她的聲音低低地由身後傳來——

  「接受我的感情,讓你很為難吧?」

  他愕然,回首望她。「你怎會那樣想?」

  她苦笑。「你不要騙我,我有眼睛,也有感覺,你並不快樂。」

  她沒忘記,他原先是不要愛情的,她無法不覺得,和她交往對他而言,是極痛苦的決定,才會讓他壓力大到夜裡惡夢頻頻。

  如果他沒有辦法克服這一點,他們怎麼走下去?她給了他最恐懼的東西,他強迫自己接受,滿足她所希望的一切,但是,只有她一個人快樂是不夠的,她的美夢是建立在他的痛苦之上,這樣的縱容,又怎麼會是幸福?

  他無言了。

  死寂般的沉默充斥彼此之間,他竟連一句反駁的說詞,都提不出來。

  事實,那麼明顯。

  他,確實不快樂;他,確實在勉強自己。

  愛情,才是他痛苦的根源。

  她的笑容,一日日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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