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塵默默轉身,將他的狂笑丟在身後。眼前,日暮西沉,天暗了,這被封閉的房間、皇宮、城池,該如何才能走出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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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內外,或者說太子府內和京城外,在這三天中竟然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京城外,越來越多的兵馬從四面八方湧來,如鐵桶一樣將整座城圍困得水洩不通,緊閉的城門內,原本熙熙攘攘的街上幾乎看不到一個行人,人人自危。
而太子府裡卻張燈結綵,熱鬧的程度甚至超過太后過壽。只是這熱鬧不過是表面上的虛華,因為在這個非常時期,哪裡會有人真心趕來祝賀?
彌清不管這些,他要一個風風光光的大婚,哪怕是作假,也一定要做出來一場。
價值連城的禮服在成親當日終於趕製出來,而與禮服相配的婚鞋、頭飾,全部光彩奪目地擺放到漠塵的面前。
她僵硬地任侍女們擺弄著她的身體,為她穿上嫁衣,侍女們在耳邊說著許多恭維的話,她卻一句都沒有聽進去。
突然間,太子府中一片騷亂,外面有許多人開始亂跑,還有人在喊著什麼。
她凝神看去,只見慌慌張張的眾人有人喊著,「有人縱火燒府!快拿水來!」
她幾步奔到門口向外看,果然,就在前殿不遠的地方,有一片宮殿的屋脊已經被燒著。還有人在大喊,「是順雅王爺的人幹的!大家要小心!保護好新娘子!」
福雅?難道他來了嗎?漠塵心慌意亂,眼前忽然閃過幾道黑影,將她身前的侍衛和身後的侍女同時打倒。
「郡主,跟我來!」那人低聲說。
她定睛一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燕生?」
燕生丟給她一把劍,然後頭也不回地向外衝。她立刻瞭然,急忙跟著他奔了過去。
「王爺呢?」她急於知道福雅的安危。
「王爺在城外!」燕生揮劍砍倒了幾個侍衛,簡短地說:「王爺給了太子三天時間,讓他交還郡主,但是太子置之不理。今天是最後期限,我帶人先行潛入太子府,王爺單臂不便行動,在城外等候。」
「他沒有來,太好了。」漠塵幽幽呻吟,總算暫時放下了心。
「快走!」燕生一拍她的後腰,將她送上旁邊的一堵高牆。漠塵剛要從牆上跳下,就聽到身後有尖銳的破空之聲傳來,緊接著,牆下的燕生悶哼一聲。
她急忙回頭,只見燕生的後背中了一支箭,遠處還有許多拿著弓箭的太子府禁衛正向這邊趕來,她甚至聽到彌清暴躁的大喊,「不許傷了新娘!賊寇就地格殺!」
「燕生!」
她要反身回來救他,燕生直勾勾地盯著她,吼道:「不許你再回頭!快去找王爺!」
她震住。不能回頭!沒有回頭路了,如果她跳回去,不僅福雅的苦心付諸東流,燕生的犧牲也成了無用的泡影。
她一咬牙,任淚水自眼中湧出,反身跳下了高牆的另一端。
狂奔,又是狂奔,上一次是因為她知道自己斷了福雅的手臂而急於逃離他的身邊,這一次,卻是為了奔回他的懷抱。
她不知自己該奔向哪裡才可以找到福雅,但是沿路把守和巡邏的禁軍顯示——東城的把守最重。
她拖著厚重的禮服在街上狂跑,跑掉了珠釵,跑散了鬢髮,跑丟了婚鞋,她全然不顧。街邊有人在呼喊著要追趕捉拿她,她眼疾手快搶奪下一個巡邏兵的馬匹,催馬向東城繼續狂奔!
近了!近了!她幾乎可以呼吸到他的氣息了!
終於來到城樓下,她跳下馬,昂首向前走。
有人試圖阻攔,她沉聲喝道:「讓開!我是漠塵郡主!」
聽到她的名字,眾將士像聽到不可碰觸的禁令一樣,面面相覷,不由自主地讓開一條路。
她赤著足,踩在冰冷的石階上,一步步登上城牆。
風,吹著她的秀髮在風中不羈地飛舞,腳下在奔跑中被尖銳的石頭紮傷的傷口不斷地流血。
她顧不得這一切,只想見到他!見到福雅!
登上城樓的最高處,向下望,看到了,終於,重新見到了他——
但他已不是分手前的他,就如同她也不是分手前的她一樣。
分別前,他們都是一襲白衣,而如今,她的衣服鮮紅如血,他的盔甲玄黑如夜。
他的面容因為相隔太遠看不清楚,但她知道他正望著自己,用和她同樣迫切激動的目光,與她膠著。
福雅啊,我帶給你的到底是什麼?她張張嘴,有多少千言萬語要說,可在此刻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你救我,養我,護我,愛我,而我,卻傷你,痛你,累你,害你。
不僅是福雅,這京城內外的多少將士,從燕生,到墨荷,乃至隨便的一個士卒,都因為她而改變命運。
她是罪人。
遙望著他空空的袖管——那樣輕靈地在風中飄擺,她還清晰地記得當年袖管中的那條手臂擁著自己的溫暖和有力。
她欠他良多,今生已不可能還清。
身後,有人呼喊她的名字。大概是彌清追來了吧?這個人雖然狹隘自私,卻也是個可憐的情癡啊,眼看為了她,彌清原本飛揚跋扈的太子身份也將陷於空前的劫雖之中。
都是因為她,因為她。
那麼,就由她來親手了斷這一切吧。
她望著福雅——他正驅馳著駿馬,風馳電掣地從遠處奔向她所在的城牆下。多想再看他一眼啊,再聽一聽他的聲音,再在他的膝上小憩一陣。
惟有期待來生了。
冰涼的足底幾乎已被城牆冰冷的石磚凍得麻木,好在她還可以向前多走一步。
她堅定地踏出了這一步,身子就像是從半空墜落的一片樹葉,無力地在空中顛倒旋轉,碩大的禮服猶如蝴蝶的翅膀,鼓起了激盪的風聲,在耳邊獵獵吹響。
她微笑著閉上雙眼——
讓一切,終結。
第十章
這是一場在地獄中才會有的劫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