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全身骨頭都像是被人拆散,又一塊一塊地撕扯、重組,連她週身的血液都脫離了身體之外,一點力氣都沒有,只有無盡的疼痛,疼痛。
但是,除了肉體的疼痛之外,她並沒有更多心中的痛苦,因為她相信自己已經解脫,來到了另一個世界。在這裡,有種強大的力量安撫著她重創的身體,這力量如旭日朝陽,似大海江河,托著她的身體在空中漂浮,不至於摔碎在地面之上。
在幻境中,她被一場滿天滿地的大火圍困在當中,手腳卻無法移動半分,根本無法逃離。就在那火焰燒著她全身的時候,不知道從哪裡襲來一陣冰冷,將大火漸漸逼退到她的身外。
冰冷之外,恍惚間她聽到福雅的聲音,「堅持住!堅持就能活下去!」
活下去?可她已經死了,該怎麼活?
除了福雅的聲音之外,她還聽到許多陌生的聲音在耳畔不斷地響起——
「王爺,神醫找到了。」
「快!請他來!」
「她會活下去的,但是需要一件東西。」有個從未聽過的男子聲音出現,悅耳的聲音帶著某種平和的力量。
「需要什麼?什麼我都可以給!」福雅急切地追問。
「需要……奇跡。」那男子慢聲道:「無垢,我可以為她接骨,但是她失血太多,該怎麼辦?」
有個同樣陌生的女子聲音悠然出現,「要將別人的血轉給她身上,但是這種方法我只在古書上見過,迄今為止沒有人真的做過。」
福雅迫切地說:「我的血可以給她,要多少你們都隨便拿去!現在就拿去!」
那女子歎氣道:「不是所有的人的血液都可以互相給與,如果給錯了,她的件命依然不保。」
那男子說:「所以我們需要奇跡。無垢,你信不信上天有好生之德?」
「我只聽說過天若有情天亦老,但是……好吧,我願意一試。」
再然後,她的身體痛感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強而有力的熱液突然從身體外某處如潮水般注湧進身體內的衝擊感。
剛才他們在說什麼?他們要把福雅的血給她?
怎麼可以?!福雅的身體再不能被她拖垮一次了!
她掙扎著,想拒絕這股力量,但是有人使勁地按住她,不讓她掙扎。
「王爺,你對她說點什麼,讓她不要一心求死,讓她想活下去。」
有人輕輕撫摸著她的臉頰、唇瓣,是福雅,只有福雅會這樣觸摸她。
「漠塵,我愛你。」
這短短的五個字,似最動人的歌聲,似上天突然贈給她的神力,她全身顫抖了一下,再不掙扎,軟軟地舒展開四肢,輕聲低吟。
「她有意識了,她會活下去的。王爺,放心吧。」
這是一個看似陌生的世界。
漠塵好像睡了幾百年,當她睜開眼,看到第一線光明的時候,她以為自己已經穿過了鬼門關,走入了地獄,但是地獄中不該有這樣刺眼的光線,也不該有這麼雪白的牆壁,以及精雕細刻的屋頂。
「啊——」她用盡力氣才發出蚊蚋一般的聲音,身邊忽然出現了一對陌生的男女。
那男子一頭白髮卻俊雅無匹,女子黑髮如緞,溫柔嫵媚。
是神仙嗎?她呆呆地看著他們。
「我知道你現在很痛。」那男子說,「但這是沒辦法的事情,因為你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全身的骨頭斷了不下二十處,雖然我們用盡了辦法幫你止痛,但是不能止太久,否則麻醉劑會對你的身體造成另一重傷害,必要的疼痛也是幫你恢復身體所要經歷的一個歷程,再忍一忍,熬過第一個月就會好多了。」
他們說的話在漠塵聽來像是陌生的語言,完全沒有反應。
那女子低笑道:「你真的很有勇氣啊,為了逃婚,居然不惜跳下那麼高的城牆,不過,你也的確很幸運,沒有摔壞頭和脊椎,所以只要等骨折的地方一一長好,你還是可以和以前一樣,我們為你用了最好的藥膏,你會復元得很快。」
「當然,你能活過來還要感謝福雅王爺帶給你的奇跡,他將自己體內的大量血液轉給了你,我們本不能確定他的血液一定可以成功地轉到你的身體,只能賭一賭,好在我們最後賭對了。」
福雅?提到福雅,漠塵的眼睛霍然張大,啞啞地開口,依然是輕微的聲音,「他,在哪兒?」
「在隔壁的房間,他為你送血之後也很虛弱,又陪了你這十幾天,公孫剛剛給他紮了幾針,讓他睡了,否則他的身體也會吃不消的。」
漠塵的思維終於開始緩慢地運轉,她遲疑地問:「我還活著?」
「當然了。」那兩人相視而笑,「否則我們難道都是鬼嗎?」
「你們……」她怔怔地看著他們。
男子說:「這是我妻子,仇無垢,你叫我公孫好了。我們是西嶽國人,本來是到東遼去看一位朋友,無意間路過天雀時聽說了你們的事情,所以過來幫忙。」
漠塵的眼珠慢慢地轉動,他們兩人說的話也一點點的帶動了她的思維運轉。
她沒有死?還活著?而福雅就在她隔壁的房間?他為了救她,又一次犧牲了自己,將他的血液傳進她的身體?
這麼說來,她現在體內流著福雅的血?難怪她會有一種前所未有的熱力在體內奔騰,好像她比以往更加親近地與他合二為一。
那麼,京城那裡的情況呢?他們現在是在城外,還是城內?
她來不及想這些,因為福雅來了。
他的面孔雪白如紙,不知道是因為得到了她醒過來的消息,還是因為睡不安穩提前醒了過來,他顯得那麼憔悴,好像整個人都瘦了一圈,一向整潔的儀表也變得狼狽不堪,下巴處甚至長出下少的胡碴。
但是他的眼睛依舊清亮逼人,帶著十分狂喜奔坐在她的床榻邊,握住她的手。
「漠塵,你這一覺睡得真是長。」他柔聲說,就像每一次她月圓發病後對她說的話一樣,「但是我只允許你這樣偷懶一次,等你完全恢復之後,我要帶你好好地四處走一走,騎馬射箭,全部都不許丟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