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城葉像是鬆了一口氣,連聲說:「多謝王爺!」
「謝我不必,只要不在心中咒罵我就好。」福雅咬著唇笑,那笑容竟是說不出的旖旎,笑得方城葉更加尷尬。
恰在此時,旁邊內室的房門被人從裡面打開,一個全身雪白,身量不足的小女孩赤著腳站在那裡,蹙著一雙彎彎的細眉,含含糊糊地問:「你為什麼還不睡覺?」
「就去睡了,別為我操心。」他柔聲哄道。
「可是你不在,我睡不著。」她揉揉眼,「我想聽你唱幽州的歌兒。」
方城葉驚住,「王爺,這孩子……」
「她……」福雅黑眸幽幽,低笑道:「就算是我的義女吧。」
他離開石桌旁,甚至沒有送一送方城葉,攬過漠塵的肩膀,走進房間,柔聲問道:「喜歡聽我上次唱給你的那首曲子?」
「我聽不懂唱的是什麼,但是很好聽。」她似乎天生不怕冷,總是喜歡光著腳到處走,又極為鍾愛那狐裘的溫暖和柔順的皮毛,所以一回到房間就迫不及待地用皮毛將自己裹起來。
福雅也盤腿坐下來,讓她的頭枕靠在自己的膝蓋上,「那麼,就再唱一遍給你聽吧。這首是幽州的女孩子們最喜歡唱的歌兒,以後每天清晨你在我幽州的王府中醒來時,就可以在窗下聽到她們唱。」
他的手掌輕輕拍著她的手臂,清朗的嗓音唱起萬般纏綿的曲詞──
「對景惹起愁悶。染相思、病成方寸。是阿誰先有意,阿誰薄倖?斗頓恁、少喜多嗔。合下休傳音問。你有我,我無你分。似合歡桃核,真堪人恨。心兒裡、有兩個人人。」
她打了個哈欠,眼皮發沉,卻強打著精神問:「這歌兒裡說的什麼『兩個人人』?是你和我這樣的人嗎?」
「也是,也不是。」他盡量簡潔地解釋給她聽,「是在說一男一女,但他們是戀人,不是你我這樣的人。」
「我們是什麼樣的人?」
「是父女啊。」他笑道。
她狐疑地抬起頭從下往上地看他,「我們就差十歲,你能做我爹嗎?」
「我說是不就行了,管他年紀差得多少。」他瞇著眼笑道:「漠塵願不願意我做你的爹嗎?」
「我爹沒你好看。」她闔上眼,不知道是在回憶,還是不願意回憶。「他也沒有你有錢。」
「所以說,做我的女兒並不吃虧,對不對?」他像是在誘拐她,自己說著都覺得可笑。
「我可不可以不要叫你『爹』?」她又睜開眼,晶亮的眸子看著他,「你叫我的名字,我也叫你的名字。」
他眨了下眼,「好啊,你想怎樣就怎樣吧,只要你高興就好。」
「你叫什麼?」她還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拉過她的右手手掌,在她的掌心以自己的指尖劃下他的名字,「福雅。你認得字嗎?」
「不認得。」她皺眉看著他在她手中寫出的那兩個無形字。「叔叔沒教過。」
「沒關係,以後我會教你。你想學什麼,我都可以教你。」
他的溫柔慷慨大方,讓她的小臉上又煥發出難得一見的笑容。
「我想學劍!」
「學劍?」他驚訝地問,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要學會保護自己!」小小年紀的她已經不想一輩子都活在別人的庇佑之下了。
他微一遲疑後才朗聲道:「好,就學劍,就從明日開始學。」
她向後一倒,倒進他懷裡,那是心願得償後滿足的跌倒。
福雅立刻擁住她,他知道,這個孩子已經越來越習慣依賴他,在她不馴的外表下,那顆奔跑在山野狼群之間的野心正一點點被他馴服。
很好。一步步終會如他所願的。
*** *** ***
福雅說到做到,次日就開始教她練劍。他先讓燕生找來一把小一點的木劍讓漠塵練習持劍的姿勢和基本要領。
她居然聰明絕頂,一點就透,一天的時間就將木劍掌握得有模有樣。於是他教她練習初級劍法,不過三天,全套三十六式她就全部學會了,雖然還只是劍招而無內力,卻讓燕生這個刀劍行家都大為驚訝。
福雅顯得很得意,經常讚歎說:「真不愧是我的漠塵,學得好快,再這樣下去,過不了幾年我都要比不上你了。」
漠塵也得意揚揚地揚起小下巴,示威似的看著燕生,好像已經從現在開始等待著他成為自己手下敗將的那一天了。
這一日,燕生帶來一封信,「王爺,這是剛剛從宮裡送出來的信函。」
漠塵拿著木劍從旁邊突然跳出,一劍刺向他,燕生避開,瞪了她一眼。
福雅笑道:「漠塵太頑皮了,燕生是我的護衛,怎麼可以隨意傷害?你先到一邊去。」
漠塵對燕生皺皺鼻子,自己跳到院子中間繼續練劍。
福雅展開信,看了一眼,笑道:「皇兄居然請我去赴宴,不知道是鴻門宴還是想杯酒釋兵權呢?」
「王爺不必去。」燕生說道:「在城外早有許將軍帶著一千精兵埋伏,只要城中有任何的動靜,許將軍立刻會帶人來救。」
「我知道,許將軍昨天親自來見過我了。」
福雅的話讓燕生吃驚,「屬下怎麼不知道?」
「許將軍向來號稱鬼魅將軍,他若不想在別人面前現身,當然誰也不會看到他,你不必介意這件事。」福雅說:「我這次離開幽州,幽州的一干人都對我百般勸阻,其實我若不來,皇兄那裡才會起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道理我和你們反覆說過的,但你們都不肯聽。」
「屬下等不得不掛懷王爺的安危。」燕生道:「近日在王府門口轉來轉去的閒雜人等越來越多,顯然是各路人馬對王爺的試探,難道您還不準備回去嗎?」
「會回去的,也就是這一兩日吧。」福雅淡淡微笑,「我喜歡在一個好日子裡出門,比如月圓之夜,清輝遍地,馬踏月色,你不覺得這樣很詩情畫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