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錯了,他之所以置之不理,正是因為他還在意,因為介意過去,所以刻意遺忘,他如果真當錢先生是陌生人,為什麼每每提起就會大發雷霆?他根本就是自欺欺人,那道傷口一直埋在他身體裡碰都不讓人碰,而你就是幫兇,你為了自己,幫他自欺甚至欺人,但你想過沒有,最痛苦的那個人是誰?難道不是他嗎?!」
她好生氣,她氣書雲的懦弱逃避,也氣錢雅雲自私狹隘的愛情,更氣自己只能坐在這裡無謂的說教,他們都一樣,在舊傷口面前一樣軟弱無力!
錢雅雲沉默,她說得她啞口無言,原本讓她理直氣壯的愛,此刻在聖郁婕的面前,卻變得蒼白無力。
「或許他可以選擇一輩子這樣,但是總有一天他會後悔的;我也可以選擇什麼都不說不做,但是我不想他後悔。」她目光灼灼,面露堅定,「請轉告他,我會在他家等他,直到他出現!」
*** *** ***
叮咚……叮咚……叮咚……
門鈴聲在無奈中停頓,錢雅雲自動打開門走進房間,果然看到孫書雲在裡面。
三天前他住進飯店就一步都沒踏出過,他要她去找吳昊,證明了聖郁婕的展覽果然是受錢世昌所托,所以他又要她去找聖郁婕,說展覽的事情到此為止。
這三天,他過得像與世無爭的隱居者,除了雕刻就是雕刻,
踏過地板上層層木屑,她走到他身旁,孫書雲卻像是根本無法察覺她的靠近,刻刀在木槌下鑿出一道又一道犀利的刻痕,木料很硬,每一刀的力道都彷彿能激起電光石火。
「她說展覽的事,要你自己去談。」
孫書雲手中的力道不減,刀鋒與木料的摩擦聲讓錢雅雲蹙眉,不忍的問:「你要這樣到什麼時候?」
「我沒怎樣。」孫書雲盯著木雕雛形,懶懶回答,聲音沙啞,像在沙漠中徘徊的人。
「那為什麼有家不回,把自己搞得這麼失魂落魄,是為了給我看嗎?」
錢雅雲生氣,氣他也氣自己,更氣聖郁婕說對了,他一直在逃避,就算恨,他也從沒有正面面對過,而她,就是幫兇!
「她說會在你家等你,直到你出現。」
「叫她回去。」
「你自己去說!」
他皺眉,抬頭看她,良久,沙啞的重申,「叫她回去,我想清楚了自然會去找她。」
錢雅雲皺眉,半晌沒好氣的一哼,「哼,真不知道這麼多年我是怎麼忍受你的!」
孫書雲挑眉。
「難道不是嗎?你從來都這麼霸道,說什麼都用命令的口吻,如果不是喜歡你,一定早就不管你了!」她笑得很苦,「我想,聖郁婕一定也一樣,她有說過你霸道嗎?」
腦海裡立刻出現曾經許多次的爭執,想起她戳著他的胸口數落——
你霸道!你狠心!你傷人毫不留情!生起氣來六親不認!昨天的你害我傷心,今天的你害我生氣!
他笑,眼神溫柔。
錢雅雲看了,無聲歎息,心口雖然酸得苦澀,可終究只能化為一聲歎息。
「去吧,她在等你。」
*** *** ***
聖郁婕等在孫書雲家門口,開始後悔自己說了大話要等到他出現為止,因為她忘記了,自己根本沒有他家的鑰匙,只能蜷縮在門外的台階上瑟瑟發抖。
「該死的!」
又下雨了!她跳上最高的台階,盡量將整個身子都縮在倉庫高高的屋簷下,小小的雨絲迅速將空曠的視線織滿,白茫茫一片,她開始後悔自己沒有叫載她來的計程車某個時候再回來接她,她不住搓著手、跺著腳,對於孫書雲到底會不會回來心裡一點底都沒有。
或許錢雅雲根本不會告訴他她在等,又或許他知道了,但還在生氣,的確,他生氣了,氣她明明知道他的心結還偏偏撕開他的傷疤,氣她居然背地裡和錢世昌見面……他或許會氣一輩子都不理她也說不定。
盯著那扇緊閉的藍色小門,心裡七上八下的,想到他們的第一次見面,他站在她身後問她擦了什麼,卻不知那只是她偷懶塞的樟腦丸的味道。她無聲抿笑,又想到他在酒會上的霸道不講理,還有他氣沖沖跑去公司抱住她就吻……
她伸出手接住屋簷下低落的雨滴,抬頭看那灰濛濛的天色,她知道自己或許該回去,打電話給他另約時間,或許發電子郵件給他把整件事情解釋清楚……可是她想見他!三天六十多個小時,幾千萬個分秒,短短的分別,將她的思念無限拉長,好想他……
孫書雲搭著計程車在市區裡繞了不知多久,最後連司機都不耐煩了,他才下車,低頭走路,滿腦子想的都是她,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想念她身上奇怪的香味,想念她說道理時頭頭是道、理直氣壯的模樣,想念她穿著他的衣服,光著腳丫子在他的地板上跳格子……他不生她的氣,他只是不知道該如何告訴她,逃避是他唯一的選擇,雖然懦弱,但他別無選擇。
多少次他也想放下一切,心平氣和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和錢世昌見面,可他辦不到。
他無法跨越的,始終只有自己,她說對了,他的確在逃避。
脖子上突然濕濕的,他抬頭,雨不知什麼時候竟然淅瀝瀝的落了下來,淋濕他的臉。
她在等你,直到你出現!他突然想起錢雅雲說的話,猛地一驚,跑上街攔下一輛計程車向郊外駛去。
第十章
好冷……
聖郁婕蜷縮成一團,卻依舊冷得全身酸痛,她知道自己早該走了,可心底總有個聲音在小聲說再等等、再等等,他會來的、他會來的!
「……郁婕……聖郁婕……」
意識外似乎傳來他的聲音,她想回應,卻怎麼也醒不過來,彷彿沉在異樣的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