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冬青動了動唇,正要再開口,尹夜閒閒晃到他身邊,狀似要倒酒,壓低的嗓音距離藍冬青最近,不讓另外兩人聽見:
「不管你那雙眼睛看出了什麼,都別說出來,是兄弟的話,就閉上嘴,喝酒吧。」他將酒杯送到藍冬青面前,藍冬青微啟的薄唇緩緩抿緊,不說話。
他的這雙眼睛,看到了尹夜紅透的眼眶和強撐起來的打屁應對,看到了一個疲倦的男人。
藍冬青嚥回所有疑問,一句「開工了,去顧場子吧」,打發掉孟虎和火燎原,讓尹夜著實鬆口氣。
「謝啦,兄弟。」尹夜拿酒杯輕敲藍冬青的,仰頭一口飲盡。
「我不知道你發生什麼事,但也許我已經猜到了,你……還好吧?」
「我會很好的。」尹夜不逼自己擠出虛假的笑,眉心蹙皺,像有幾千幾百個死結糾纏在那裡無法解套,痛苦的神情洩漏太多脆弱。「……總有一天。」
用掉兩個月的時間重新振作,他讓自己一如以往站在兄弟面前說著笑著,接下來的療傷期,他會將心裡那個大洞縫補起來。
總有一天。
第九章
幾年之後,孟虎結婚了,跌破大家眼鏡成為標準好丈夫和喵喵叫的小乖貓,發春的程度教兄弟們歎為觀止。
再隔一年,藍冬青也定了下來。
沒幾個月,連火燎原都成為有婦之夫。
只有尹夜,仍然維持獨身,一年一年過一年,不因為兄弟們幸福美滿的模樣而改變心意。
他身邊有過兩三個女人出現,他擁抱她們,卻在擁抱之後感到無比厭倦,他沒將心思放在她們身上,無法愛上任何人,他已經失去愛人的本能,身體的慾望仍然存在,像是畜生發情時無法克制,他不壓抑對性的渴望,卻不在乎擁抱的女人是圓是扁,你情我願上過床,穿上衣服,離開床鋪之後,什麼感情什麼愛情全都沒了。
孟虎說過的名言:我從來都不知道結婚是這麼讚的事——你們這群男人不懂的啦。每天回到家裡,都有盞燈亮著,躺在床上被窩裡暖暖香香的,吃飯的時候有人坐在你對面,聽你講一些芝麻綠豆的哇啦小事還一直對你笑,嘿嘿嘿,你們不懂的啦!撩動了藍冬青和火燎原的心湖,讓他們羨慕不已,急急投入孟虎所描繪出來的美景之中,尹夜冷靜的聽完,回以無趣的反應。
孟虎沒說錯,那些是沒嘗過就不會懂的感動,但是孟虎忘了一件事,一旦嘗過了那些,當失去時,內心的絕望深淵遠比沒嘗過的人更加巨大。
他正是嘗過,卻失去的人。
曾經亮過的燈,曾經溫得暖暖香香的被窩,曾經聽著芝麻綠豆小事還一直對自己笑的笑靨,全都變成最折磨人的回憶。
那個家,他已經脫手賣掉,眼不見為淨,幾年來,連鄰近那裡的街道他都刻意避開,不想再被過去牽絆,決心徹底遺忘。他在該狠心時相當無情,簽下離婚協議書後,他和她,就是陌路人,他不再為她掉半滴眼淚。
「你的療傷期真長,一直到現在都還沒辦法治癒。」藍冬青曾意味深長地告訴他,他嗤之以鼻,湛靜離開已經是十三年前的事,十三年,幾乎快和他愛她的日子一樣長。
沒有她的日子,每一天他都還活得好好的,世界沒有因此而毀滅,只是要他提出幾件快樂的事情來講講,他真的找不到,除了工作之外,他一無所有。
傷早就痊癒了,所以能無動於衷地看著兄弟們成雙成對也不覺得自己很孤單寂寞,一個人能做的事情也很多,不一定非要兩個人不可。
時間久了,他終於可以冷靜下來面對以前。
一開始,他恨她,恨她變心像變天,多年的感情比不過外來介入的激情,為什麼這麼對他,他在她眼中真的如此差勁嗎?好恨好恨,恨到她如果再出現在他面前,他怕自己會忍不住想捏碎她的喉嚨。
他從振作到恢復,足足用掉了五、六年,振作之後,他偏激的想法開始產生轉變——
或許,他真的不好,只有他自以為自己對她好,他以為有錢就能讓她過好日子,但可能她要的不是富有,而是他的陪伴,那段日子裡,他是不是忽略了她?她總是文文靜靜,不抱怨些什麼,就連寂寞,也不會吵著要他多陪她,是粗心的他將她推到別人懷裡。
她和那男人,過得好嗎?他有沒有讓她得到幸福?
他做不到的,那男人,代替他做到了嗎?
靜……
好久,真的好久,沒再低喃過這個名字。
尹夜的沉思,被孟虎的嚷嚷打斷。
「你還不想定下來嗎?我最大的女兒都六歲了,快點結婚生小孩吧,你都不知道小孩子多可愛,你看我家妙妙長得多漂亮,你看就看,手不要給我伸過來摸,小心我打斷它!」孟虎老是抱著女兒獻寶。
真糟糕,生了女兒之後變身為護女心切的臭老爸,果然像尹夜預言過的,他不允許雄性生物靠近女兒。這種本能,讓尹夜想起了另外一位爸爸,也是把女兒捧在手心,要是女兒被臭男人拐跑之後,這種老爸的反彈力也最大,老天保佑孟虎不會成為下一個。
「要看可愛的小孩,抱抱妙妙、皓皓、寶貝和小不點就夠了,何必自己去生。」妙妙和皓皓是孟虎的女兒和兒子,寶貝是藍冬青的兒子,小不點則是火燎原家中的小霸王,大伙老把孩子帶到賭場裡玩,這裡都快變成育幼院了。
「別人的小孩當然沒有自己家的可愛。妙妙最可愛了——」孟虎貼著女兒的粉紅蘋果臉磨蹭,她被胡碴扎得咯咯在笑。
好好好,你家女兒最可愛,誰人甲你比。
嗶嗶。內線紅燈亮了,來得正好,阻止孟虎繼續吠他女兒好女兒呱呱叫。
「什麼事?」尹夜按下擴音通話。
「尹爺,有兩個拿著早期貴賓證的人想進場子,雖然他們穿得很正式,但看起來根本就未成年,場子裡不招待十八歲以下的小孩子,本來我們想趕他們走的,但是他們說……」